“好了,今儿个也不用你值夜了,回去陪陪采秋,让梁芬在耳房里候着吧,我有事会唤她的。”
季重莲挥了挥手,目光又垂在了手中的书本上,却觉得心中有些烦躁,竟然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林桃道了谢后欢喜地离去,屋外的灯笼在风中飘摇不定,映在透明的高丽纸上,就像多了几个泯灭不定的光点,季得莲的神色一时之间有些怔怔的。
案上的沙漏一直不停,过了子时,裴衍总算是回了府,他本打算在外院洗梳了就歇下,免得吵醒了季重莲,又知道她素来是个心细的,只怕还在念着他,果然往正屋一去便见着了那还未吹灭的灯火,他的步伐不由就快了起来。
裴衍轻手轻脚地撩帘进了屋,这才发现季重莲已是趴在了临穿的大炕上,身上盖着一层绒毯子,梁芬正收拾着炕上的东西,见着裴衍到来,忙不迭地曲膝行了一礼。
“你下去吧,我来!”
裴衍对梁芬挥了挥手,自己便坐在了炕边上。
此时的季重莲即使在睡梦中也有些不安,睫毛轻轻地颤动着,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瓷白的脸上,就像镀了成光润的釉,裴衍轻轻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颌,唇角不觉间便溢满了笑意。
就着绒毯子将季重莲裹了一圈,裴衍抱着她往内室的床榻而去,恰好的颠簸不仅没有让季重莲醒过来,反倒睡得更踏实,脑袋还向裴衍的胸口拱了拱,似乎寻到了满意的位置,连眉毛都舒展了开来。
裴衍看着怀中的人儿,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的小妻子大多数时候都让人感到成熟干练,冷静自制,鲜少有这种小女人的娇媚模样,他轻轻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忍不住落下爱怜的一吻。
从额头到眉心,滑过她挺俏圆润的小鼻头,终究是轻轻地触上了她的红唇。
裴衍本打算一触即分,没想到要吵醒季重莲,可当双唇碰触在一起时,他的身体便有热了起来,一只手已是不自觉地探进了绒毯里,挑开了她的衣襟。
原本是自制的亲吻渐渐变成了热情地索取,季重莲嘤咛一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眼前的男人已是覆在了她的身上。
“阿衍……”
季重莲唤了一声,已觉得四脚百骸像过电一般地酥麻了起来,整个人都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荡漾了起来,她紧咬着唇,脸色渐渐变得绯红。
原本她是想等着裴衍归来,想要问一问燕王到底是做何反应,这件事情是不是就此揭过,就算是顾及着叶家的名头,王妃也会既往不咎吧?
再说,这错的人本来就是简云绮。
他们要的不过就是王妃表面的妥协,以及燕王的态度。
这一切,季重莲都想要知道,可此刻裴衍在她身上作乱,她完全集中不了思绪,原本早已在脑海中徘徊了无数次的问题此刻却已经支离破碎,凑不成一段完整的话来。
季重莲的眸光渐渐变得迷离了起来,漆黑的瞳仁里只能倒映出身上那个男人的影子,由着他带她一路又一路地攀上令人迷醉的高峰。
激情过后,季重莲是彻底地清醒了过来,全身却软软地无力,任由裴衍将她拥在怀里,爱怜地一遍遍抚过她的身体,平复着房事后的余韵。
“燕王怎么说?”
季重莲依在裴衍的胸口,深秋的夜里有些凉,好在裴衍像个火炉,有他在的夜里总是暖暖的。
“还能怎么说?”裴衍勾了勾唇角,漆黑的双眸在夜里亮如繁星,“有东方透帮着说项,再亮出瑾瑜的背景,燕王犯不着为一个没落的表亲得罪金吾卫的上将军,再说这事本就是简云绮理亏。”
听裴衍这一说,季重莲才松了口气,遂又问道:“那王妃呢?”
“王妃自然是以燕王马首是瞻。”
裴衍笑了笑,轻哼一声,“就算王妃心里有怨,也不会表现在脸上,粉饰太平这种事情谁都会。”
“那简姑娘与护卫的事……”
季重莲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叶瑾瑜是要离开梁城的,所以简云绮的报复对象只能是他们,若是出了这事简云绮都还能留在王府,不仅说明她手眼通天,更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她想不担心都难。
“出了这等丑事,梁城的人都不是傻的,即使王妃想要个个掩口,也要有那样的手段才行。”
裴衍不以为意地说道:“咱们离开时听说简云绮已被送往了庵堂里,并且派了两个厉害的婆子看管着,至于那个护卫杨涛……听说在王妃审问简云绮时,趁着婆子们都不注意就跑了,他本就是孑然一身连家都没有,燕王已是派人去捉拿他,但这抓不抓得到还两说。”
季重莲像是骤然松了口气,燕王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不管燕王妃怎么偏袒这胳膊都拧不过大腿,也只能这样了,至于简云绮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只怕还没有成形便要被打掉,这样的奸生子是不会容许出生的,燕王派去的两个婆子只怕就要着手做这事了。
“记得我初到梁城时便遇到了简云绮的马车,”季重莲有些感叹,回忆起那一段,“当时那么飞扬跋扈,没想到转眼间便落个凄凉收场,如今她出了事,那些官宦勋贵的女眷们怕只有拍手称快的。”
“谁说不是?”
裴衍将季重莲圈得更紧了些,一手抚着她光洁的胳膊,“墙倒众人推,简云绮本就没有什么好名声,谁还会为她说话?所以这事你不用担心了,明日让瑾瑜还是照样启程,我多派几个护卫跟着就是,阿透还说他要送上瑾瑜一程,等到了安全地界,半路再折回来。”
“眼下他知道上心了,早干什么去了?!”
季重莲不满地瘪了瘪嘴,这事若不是因为东方透,只怕叶瑾瑜还没有这般大胆,她是不是真地对东方透还余情未了呢?
这个问题纠结在季重莲心中,想问又问不出口,怕再一次触及叶瑾瑜的心伤。
“叶家不是要招郎上门吗?我也觉着他们俩的性子不合适,一个随性,一个跳脱,都不是能管住对方的人,眼下这样倒也挺好。”
裴衍笑了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中神色有些深沉,只是季重莲窝在他怀里并没有看到。
季重莲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俩人赤条条地窝在被子里说了会儿话,季重莲才觉得身上有些粘腻,遂推了裴衍出去倒些热水来,梁芬在屋外的红泥小炉上一直温着壶热水,只是太夜了,他们又是这状况,她不好意思叫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进来伺候。
裴衍倒是任劳任怨,裹了外袍便出了门,不一会儿便捧了热水进来,又用棉布帕子掬了一把细细地给季重莲擦拭了干净,又就着她用过的水将自己也擦了一遍。
季重莲在一旁看着,不由捂着被子笑,露出一双眼睛,闷声闷气地道:“你就不嫌脏啊?”
裴衍眨了眨眼,咧嘴一笑,“你用过的,怎么样都带着香!”
“贫嘴!”
季重莲嗔了他一眼,滑进了被子里,不觉疲倦地打了个呵欠,好在这件事情终于有了定论,没有悬而不决地拖上很久,她的心也跟着定了下来,如今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裴衍脱了外袍躺了上来,将季重莲圈进了怀里调整了个俩人都舒服的姿势,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睡吧,明日还要给瑾瑜送行,可别顶着双黑眼圈,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季重莲无声笑了笑,带着这一刻的宁静与温馨,闭了眼沉沉睡去。
叶瑾瑜却是担忧地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便顶着一双黑眼圈来了正屋,林桃守着门口,见着她连忙伸手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昨儿个半夜大人才回,如今和太太正在歇息,要不然叶姑娘过会儿再来。”
叶瑾瑜点了点头,迟疑道:“昨日的事情,可有个定论了,采秋呢?”她四处张望,没见着采秋的影子,心中有些纳闷。
“婢子不知道,”林桃摇了摇头,看向叶瑾瑜的模样欲笑不笑的,“采秋姐姐与叶姑娘一般都没睡踏实,眼圈泛着黑呢。”
“那我去看看她,等姐姐醒了,你让人来叫我。”
林桃应了一声,叶瑾瑜转身便往采秋住的厢房而去。
裴衍毕竟是军人,军人的生活是自制而规律的,即使昨儿个歇得再晚,辰时中便也醒了过来,他一动,季重莲也醒了,眨了眨眼有些朦胧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裴衍瞧了瞧窗台下桌案上的沙漏,“辰时过了两刻,要不再睡会儿?”说着有些心疼地抚了抚季重莲有些散乱的额发。
“不了!”
季重莲伸展了四肢,打了个呵欠缓缓坐了起来,“今儿个瑾瑜要离开,我还有些东西要准备,若是疲倦了下午再睡个回笼觉就好。”
裴衍点了点头,高声唤了林桃进来伺候季重莲梳洗,自己则拿了身衣物去了净房。
林桃帮着季重莲更了衣,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垂髻,左右看了看,又别上了一朵海棠绒花,花芯缀着珍珠,莹润光洁,合着这一身宝瓶纹的秋香色绣暗纹的妆花褙子,大气又简洁。
忙妥了一切后,林桃才道:“太太,叶姑娘一早便来寻你了,婢子看着她像是没睡好,眼下在采秋姐屋里坐着。”
“那么早就来了?”
季重莲倒是有些诧异,随即莞尔一笑,道:“她怕是也没用早膳,你去让小丫环请了她来,把早膳就摆在外间吧,也不用去小花厅了。”
“是。”
林桃依言退了出去,安叶倒是转进了屋来,附在季重莲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她点了点头,目光沉凝,“将这个消息想办法透露给王府的护卫知道,想必有人很愿意去拿这笔赏钱。”
“是。”
安叶抿唇一笑,眸中隐隐现出一丝兴奋,又无声地退了下去。
昨日裴衍他们前脚出门,安叶后脚便奉了季重莲的命令去燕王府给司徒耿送药酒,正巧碰到侨装成小厮鬼鬼祟祟溜出王府的杨涛,一路跟踪下去,却是知道了他落脚的地方,一直到今日凌晨确信他都没有离开,安叶这才回府禀报给了季重莲知道。
联想到昨天夜里裴衍所说的一切,季重莲心中只有一声冷笑,简云绮被送去了庵堂,杨涛也休想这样就逃脱,不管燕王府的人会怎么处置他,那都是他应得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