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却非常静,落针可闻。
王夫人尴尬地说:“这也不是我们说的,原是老太太的意思。”
贾赦却冷不丁在一旁开口说:“老太太真是这意思?我看不见得吧。我听这意思,老太太只是令宝玉的衣物鞋子让他房里的丫鬟做,因为他不穿人家做的嘛,可人家环哥儿屋里又没有二等丫鬟,要是赵姨娘也不会做,难道你们叫环儿自己将衣料胡乱捆一捆、包一包就这么出门去了?看吧,若真是这个模样出去,丢的是谁的脸?还不是我们贾府的脸?还不是你们当家人的脸?人家外面的人倒要笑了,这府里当家的倒将自家尊贵的哥儿当成个叫花子来了!”
贾政顿时脸上挂不住了,连王熙凤都白了脸,好没意思。最后是王夫人悻悻地说:“那我回头再和老太太说说,还是用回旧例吧,这改来改去的,有时候就要出乱子。”
贾赦听不得这些扯淡的话,冷笑着说:“别有事儿就往老太太身上推,真当人是傻的了?老太太上了年纪的人,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呢,怎么好好地去改这祖例?分明老太太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你们就曲解老太太的意思,拿着鸡毛当令箭,打着老太太的旗号来欺负人!”
这话说得太重了,王夫人委屈得拿出帕子来擦眼泪来了,却苦于对方是大伯,尊卑有差,男女有别,不好多说,只好咬牙咽下这口气,心里骂着:好你个环儿!今儿这一趟整的,算是当着一家人的面,把几年的老脸都丢光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等着瞧吧。
最后两位老爷一议论,就变成了:宝玉爱作怪,不穿专门针线上的人做的衣服鞋子就由他去,别人还是要穿的,依旧恢复到原来的制度,还是每一季叫针线上的人做衣服鞋子,按着祖例发放。
贾环在心里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乐开了花,这是到贾府以来取得的第一次胜利,这样的话,等于将自己和赵姨娘的不堪处境在大家面前揭开了,还免去了赵姨娘这段时间以来苦不堪言的繁重的活路,好叫她多歇息歇息。不过嘛,除了本人的机智勇敢之外,还多亏了突然加入的强有力的同盟军贾赦筒子啊,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贾环本来还想对贾赦表示一下感激之情的,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这算叛变敌营咩?说起来,他贾环还是贾政的儿子,明知道老爹和这大伯不对付,还去感谢什么?人多眼杂地,别多事了。心意,心意到了就可以。于是,贾环便偷偷地抬眼去看贾赦,谁知贾赦也在看他,并且趁着大部分人纷纷转身的时候,悄悄地对着贾环竖了一下大拇指。
贾政这连着闹了两个时辰,脑袋都大了,最后想到牛车的事情也好,鞋子的事也好,总之都有宝玉作怪的成分在里面,终究忍不住怒气,将他留下来一顿大骂,最后照他屁股一脚,踢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