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璟微微一笑,朝陈棋泰摆了摆手道:“先不忙着看现场,在此之前,杨某还有一些问题需要弄清楚。”
陈棋泰见得杨璟一点都不客气,本想牵着杨璟的鼻子走,结果杨璟一进入查案的状态,便掌控了主动,陈棋泰也只好冷哼一声道。
“杨推吏想要知道些什么?”
杨璟微微一笑,看了看杨知县,而后朝陈棋泰问道:“我想知道最后一个见到知府大人的是谁,又是什么时辰见到的。”
陈棋泰对整个案子似乎已经了解透彻,听得杨璟发问,便招了招手,身边的捕快不多时便将一名丫鬟给召了过来。
“这贱婢乃是知府大人的通房丫头,那日知府大人与杨知县饮宴近乎达旦,杨大人离开之后,这丫头想要伺候知府大人洗漱就寝,却被知府大人挡在了门外,待得第二日晌午,这丫头想要叫醒知府大人,却发现房门如同昨夜一般反锁着,叫了半天无应答,只好让人破门而入,却发现窗户紧闭,知府大人却不知所踪...”
陈棋泰的叙述简单而精要,关键点也都说到,也算是没有给杨璟制造困难。
杨璟询问了那丫鬟,得到的回答基本上与陈棋泰符合,事情其实很简单,知府牟子才与杨知县喝酒到深夜,杨知县离开,知府关门睡觉,第二天喊了没人应答,破门而入发现人不见了,门窗紧闭,又是一个密室。
杨璟朝宋风雅和王不留扫了一眼,而后问道:“你们有何看法?”
王不留生性谨慎,觉得杨璟在陈棋泰的面前询问他们破案的意见,会让陈棋泰更加的难堪,便选择了沉默。
然而宋风雅却是宋慈家的千金大小姐,可不管你什么推官还是知府,沉思了片刻,便朝杨璟答道。
“我爹爹说过,这世间没人能够不翼而飞,知府大人不在房间里头,那肯定是离开了,那么问题只能出在门窗上,有很多办法都能够将房间伪造成无人出入的密室,这种门窗上的机关很多,咱们看一看便知道了。”
宋风雅可谓一语中的,陈棋泰将宋慈敬若神明,自然不敢讥讽宋风雅,只是冷冷笑着。
杨璟看了看陈棋泰的表情,就已经知道,陈棋泰先前说过,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勘查现场,经过反复勘查,如果门窗有古怪机关的话,陈棋泰这样的推官,应该早就找到了。
不过宋风雅的思路确实是正确的,了解了情况之后,杨璟剩下的也只有勘查现场了。
“那咱们就进去看看,为了避免破坏现场,闲杂人等就留在外头吧。”
杨璟这一句闲杂人等,也没有指名道姓,但知府衙门的人自然不敢进去,宗云和王不留很清楚罪案现场的重要性,所以不敢贴杨璟太近。
反倒是孙二娘对杨璟侦查案子很是兴奋,似乎想要从杨璟破案的模式,学习杨璟的本事,以备今后不要再让杨璟抓住一般。
因为牟子才与杨知县夜里喝酒,在卧室多有不便,也就安排在了书房里头。
杨璟进得门来,发现地板是青砖,不太容易留下脚印,宋风雅已经直奔窗台,发现窗户紧闭着,尝试着开关了两遍,确实没有机关,窗上也没有留下绳索之类的东西,更没有绳索摩擦留下的痕迹。
再加上最近秋风渐起,夜间比较清冷,所以窗户应该是一直关闭着的,宋风雅便又来到了房门这边。
杨璟正在查看门锁,门闩已经被撞断,半截仍旧留在门上,剩下半截就丢在地板上。
杨璟捡起那半截门闩来,查看了参差的断口,在仔仔细细检查了门闩,确实符合被撞断的特征。
杨璟又检查了留在门上的那半截,发现那半截门闩的中尾部有些潮湿,便用指甲压了压,门闩似乎泡过水一样,让人有些费解。
杨璟顺势看了看地板,虽然过了两天,但门槛后面有一圈已经干涸的水渍痕迹,有些模糊,但仍旧能够辨认出来。
“那天夜里下雨了吗?”杨璟随口朝杨知县问道,杨知县想了想,皱着眉摇了摇头。
杨璟也不再多问,往房间里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临时摆放的饭桌上。
因为牟子才是临时被委派,官家急着把他赶出京城,所以还未正式发文,就将牟子才打发了出来。
牟子才眼看着要抵达江陵府,这边的人才收到公文,所以准备得有些仓促,许多摆设都是急急忙忙赶出来的,考虑得不是太周到。
那餐桌上还留着一些碗碟筷箸之类的用具,为了保护现场,甚至连剩饭剩菜都没有清理,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杨璟看了看餐桌,很快便发现了异常之处,那是一个浅浅的碟子,里头盛着一些水,浸泡着一些近乎透明的薄薄鱼片。
“世叔,这是什么菜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吃啊...”杨璟朝杨知县问道。
杨知县看了看,似乎又想起了与牟子才喝酒的场面,眼神有些恍惚,过得片刻才回答道。
“这是冰镇鳜鱼,八月鳜鱼最是美味,经刀工娴熟的厨子将鳜鱼切成薄片,置于冰块之上,蘸以酱料,鲜嫩肥美,佐酒最是熨帖了...”
杨璟听了也是愕然,他对历史不甚了解,不知道古人就已经开始吃鱼生了,想起文学作品里关于士大夫们生活奢靡的描述,心中了然,不由朝杨知县调侃道:“世叔可是好口福啊...”
杨知县讪讪一笑,却没接口,杨璟也不以为意,敲了敲那碟子,又走到了书桌这边来。
杨璟随手翻了翻书桌上没怎么用过的一刀宣纸,又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坐,摆弄了一下笔架上的狼毫,而后走到窗台前,看了看窗台上的盆栽,拨弄了那盆小小的罗汉松,双眼一亮,从里头捡起一个纸团来,展开一看,顿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