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房外头自然把守森严,倒不是为了防贼,更不是为了防止耶律家的人,即便他们再如何胆大包天,也不敢到皇宫里头来抢人。
这实在是鲁丽格为了撒气,故意让人将耶律铎当成罪犯来关押,护卫们挺直了腰杆,衣甲鲜明,精神振奋,倒也有几分震慑力。
耶律楚材这一路在马车上,也跟杨璟谈起过耶律铎的具体情况,但多半时间其实是借题发挥,旁敲侧击,希望能够套出杨璟的话,多少探查一下杨璟的身份。
可惜杨璟是个连官家赵昀都敢蒙骗的人,又常年接触皇城司那些狡猾如狐的暗察子们,身边都是诸如孙二娘、姒锦这样的人间奇葩,敌人也都是韦镇仙和魏无敌这样的大枭雄,耶律楚材再如何老奸巨猾,想要套话也是不容易的。
见得杨璟滴水不漏,耶律楚材心中越是忌惮,若杨璟露些破绽出来,他反倒安心,杨璟越是天衣无缝,他便越是怀疑杨璟的来历和目的。
不过,眼下还是为儿子医治要紧一些,耶律楚材也就只好收拾了心思,带着杨璟进入了殿房里头。
鲁丽格虽然行事无所顾忌,但乃马真却还有分寸,虽然没有让人治疗,但也派了好些个侍女守候着,对耶律铎也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那耶律铎也是个懂事的,生怕失血过多,从香炉里头抓了些烟灰,便撒在了伤口上,血液混合烟灰,凝固之后,血自然也就止住了。
见得自家父亲领着杨璟过来,耶律铎也是暴躁起来,毕竟他可是认得杨璟的,若非杨璟,他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更漫提杨璟身边还有姒锦这个罪魁祸首了。
“父亲正是此人害了
孩儿,父亲怎能将此人引来此处还请父亲拿下此人,为孩儿报仇才是”
耶律铎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指着杨璟和姒锦便大声控诉起来,这莫大的委屈说道出来,眼泪也是簌簌落下,鼻涕都糊了一嘴。
他本就是个血气方刚的世家公子,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大把快活等着他去享受,眼下却被割了要紧的东西,又如何能沉得住气。
杨璟垂着双手,只是微微闭着眼睛,也懒得去反驳耶律铎,似耶律楚材这样的人,便该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多说也无益,是补救还是报复,都需保住了性命再说。
“混账宗维先生是大萨满的高足,这是是非非往后只有公论,若是你冒犯了先生,那是百死莫赎,也懒得先生出手相救,萨满是个懂情理的人,老夫在朝中也有些薄面,又岂会亏了你的公道”
耶律楚材可不是一味抬高杨璟,事先也是言明了这种种干系,不软不硬不阴不阳,那也是无可挑剔的。
这老儿怕是不想跟乃马真直接对撞,若将事情全部推到鲁丽格头上,只怕难以收拾,便趁势顺着耶律铎的话,牵扯到杨璟的头上,毕竟往后无论谁要弃车保帅,杨璟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杨璟对此倒也没有太大的念想,耶律楚材倒是好算计,但杨璟却不惧他,当即笑道。
“耶律公子何必气恼,这事情也是一码归一码,鲁丽格别吉与耶律公子之间的冲突是一回事,大萨满与老丞相的交情又是另一回事,宗某还是分得清的,且让我帮你看看伤势吧。”
杨璟将鲁丽格的“名言”都说了出来,这一码归一码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可就难了,然而耶律铎也没别的选择,他也了解父亲的脾气,既然父亲发话,他也就不敢多嘴,只是臭着脸,别过了头去。
杨璟给耶律楚材点了点头,便来到床边,让耶律铎躺下,让侍女将灯烛都移近了,又准备了热水,这才剪开了耶律铎的裤子。
折腾到这大半夜的,杨璟也皱起眉头来,因为耶律铎可不仅仅只是脸臭,连下面的伤口都发臭了
“老丞相,恕我直言,情况有些不妙啊”
耶律楚材深受儒家文化的熏陶,浸淫半生,杂学百家,后世也有不少文学作品传世,是个见多识广,博学多才的人,自然看得出伤势有多严重,也知道杨璟并没有夸大其词。
他也粗通歧黄之术,当然看得出来,因着伤处乃是极其凶险的根本之处,又大量失血,眼下的危险已经不是伤口,而是伤口所带来的感染
“还望宗维先生多多费心,老夫且先谢过先生了。”
耶律楚材一如先前,始终将姿态放得很低,但杨璟也很清楚,为救儿子,他可以放低姿态,可待得儿子保住了性命,这老儿报复起来,只怕也是怒火滔天,不择手段
不过杨璟也并未多想,毕竟他有着医者的道德和职业操守,医者面前只有病患伤员,而没有身份之差,若因此而不尽心医治耶律铎,杨璟是做不到的。
从这一点来说,他跟耶律楚材倒也有着共鸣,医治的时候便尽力医治,有仇有怨,过后再狠狠清算罢了。
“宗某尽力而为吧。”杨璟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