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时凤翎见着那灰色僧衣男人背影那次，普渡寺事情齐氏就并不避讳凤翎。可每当凤翎小心翼翼想要探寻解开齐氏心结时，齐氏总是痛苦得不能自抑，隔日病情反而又增加几分。

凤翎便不敢再问。

“愣着做什么，坐到三婶跟前来。”齐氏笑着冲她招手。

浅云也笑道，“女夫子，还不去给三婶瞧瞧，一个下午，三婶念了你几十遍不止。”

凤翎边往齐氏跟前走，边笑，“什么女夫子，今儿还被先生罚抄书，您瞧瞧，”凤翎床前坐下，将手伸往甘氏面前，一副可怜巴巴模样哄她，“这手可都提不起来了，冯先生可真狠心。”

“还装！”齐氏笑着将她手打落，“又贪玩了吧？冯先生是出了名严苛，只罚你抄书，己经很便宜你了。”

凤翎这才吐吐舌尖，笑着往齐氏额头探手，并没有发热，便又向浅云问道，“姐姐，三婶药可吃了？今儿可好些？”

“药倒是吃了，”浅云微戚了眉，答道，“只还是咳得没怎么见好，都吃了这么些天了，要不，明儿我再去请秦大夫来瞧瞧？”

不待凤翎回答，齐氏苦笑着摆手，“我自己身子自己知道，别再请大夫来折腾银子，也折腾我……这药啊，今儿后一副，明儿浅云也甭再去抓了，抓了我也不吃，苦得渗人。”

齐氏边说，边一阵剧烈咳嗽。

凤翎忙替她抚背顺气，柔声哄她，“病了不吃药怎么成？三叔昨儿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三婶呢，您要再不好起来，等过几日三叔回来，我怎么回他啊？”

“我对不起他……你三叔，是个好人，我，我……”齐氏边说，边咳得喘不过气来。

瞥见齐氏握手中帕子上那抹腥红，凤翎不由大惊失色，“三婶……”

“今儿开始就……，”浅云端杯水过来给齐氏，话是看着凤翎说，“明儿还是再请秦大夫来瞧瞧吧？这样拖着……”

齐氏摆手，将手中杯子递于浅云。道，“你也辛苦了，浅云，回去瞧瞧你娘那儿有什么要帮忙，我和凤丫说说话儿。”

浅云应声，行了礼后出去。

齐氏牵过凤翎手，放自己手心里摩挲，盯着自己手又看了许久，才抬了眸子看她，“凤丫。这些年，我待你就像自己女儿一般。”抬手轻轻将凤翎鬓发抚到耳后，齐氏有些哽咽。“我舍不下就是你，我多想看着你出阁，找个疼惜你人，就像你三叔……凤丫，三婶多想看着你幸福过一辈子。”

凤翎假装听不懂齐氏话里含意。靠近她怀里，含羞地道，“三婶，我还小呢，等真要出阁时候，我还要三婶替我制胭脂妆粉。可不知该多漂亮呢，好不好，三婶。”

齐氏一手搂着她。一手抚她脸，苦笑，“三婶做梦都想，我凤丫会是多漂亮嫁娘。只可惜，三婶……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一滴温润泪滴落凤翎面颊。

凤翎再忍不住悲声。哽咽道，“三婶。不许这么说。大夫说了，你只是伤寒，很便会好起来。”

齐氏还未说话，便又是一阵咳嗽，凤翎慌忙从她怀里起来，轻抚她背，等齐氏好了些，往她身后塞了一个枕头让她靠着，自己依旧她身边坐下。

齐氏看着她轻笑，忽然伸指一点她额头，“鬼丫头，你什么时候修炼到对着三婶也能睁着眼睛说白话了？”齐氏轻抚胸口，又道，“什么伤寒？我这病啊，是心病，多少年了，你知道，你三叔……”齐氏笑容僵了僵，“你三叔也知道，他只是不说。我这辈子，亏欠人就是他。”

这是齐氏第一次主动提起她心病。

凤翎正想说几句安慰话，却又被齐氏抬手一个手势止住。

看着凤翎，齐氏溢满哀伤眸子忽地变得虚无缥缈，投远处目光迷茫得似乎找不到焦点。

“我亏欠你三叔，这辈子也还不了。等我不了，凤丫，你告诉他，我……让他找个好姑娘，活活过一辈子。我……地下有知，也能安眠。”

紧握齐氏手，凤翎也跟着滴泪，“这话我说不了，三婶。你心里比谁都知道三叔心，你若真想三叔活过一辈子，就该好起来，把过去什么都忘掉。这心病，来得去得，全看你自己怎么想。三婶，你若真觉得对不起三叔，就该好起来，好好陪他一辈子。”

齐氏收回目光，看着凤翎摇头苦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凤丫，你不懂。”

“什么沧海桑田，巫山**，不过是戏子们唱出来哄人感情鬼话！人心都是肉长，所以三婶才能感受到三叔好，只要你想，为什么就不能忘了过去好好过一辈子？”

齐氏沉默了一会儿，又拉起凤翎手，摇头，“现说这些都晚了，我自己身子我自己知道。凤丫，你要真念三婶好，就记得我这番话。你三叔是个拧脾气，我怕他……走不出来，”

见凤翎不答话，齐氏一急，又咳得往帕上吐出一摊血来，“咳……你若不答应，我就只当这些年白疼了你一场！”

凤翎又难过又心急，搂着齐氏哭出声来，“好好好，我应你，我都应你！”

“我不应！”屋门忽然被用力推开，秦天海大步跨了进来，满脸是泪。

进屋就指着齐氏大吼，“齐玉枝，你，你……我，你要敢就这么……去什么去，我告诉你，我，我会让我自己难过一辈子！不是，我对天发誓，我要让我自己下辈子都过得孤苦伶仃，三餐不济，再……再四百四病，哪个苦我得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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