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脑中所有关于隋风的印像都是一个碎片一个碎片拼凑起来的,形成不了完整的图像。亦不知怎的,听说眼前的这位老者是箫云的授业师傅,她心中的戒备便完全放了下来。
对于隋风其人,她太好奇了。
不论是民间,还是仕族,隋风都被传得神乎其神,这会子居然遇见一个真正见过隋风的人,让她有种莫名的兴奋。
而隋风究竟是不是真的与他们一脉相承,凤翎也想得到答案。
“故友么……身长八尺,面若冠玉,时人常以潘安比之,”墨方似是在回想,所以说得很慢很慢,又拈须凝神好一会儿,才叹道,“啊,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老夫都不太记得了。丫头,”墨方抬眸冲她慈爱的笑,微扬的嘴角却又带着一丝嘲讽,“所有的人都说他呼风唤雨,功若神人,对吧?”
凤翎微微点头,“是。”
“其实么,在老夫看来,他也就是个普通人,不过生就一双利眼,比常人更加玲珑剔透些罢了。”
墨方叹一声,才又道,“故友的一生,可谓云涌飙发,徜徉恣肆,”
说起隋风,墨方面带傲色,向凤翎伸出干枯精瘦的右手,摊开握拳,又凌空往外轻甩,道,“丫头,你可听过变昼为夜、撒豆成兵?故友若有半分豪心,亦可将天下握于掌中。”
墨方握拳收手轻放于膝上,又道,“老夫的剑,堪称天下第一,然挥剑斩杀不过眼前,而当年,他一个“三略阵”,一夜之间灭了太簇十万雄兵,一簇“流星火”竟将仲夷鹏岛轰成天堑,淹埋数十万人,亦不过眨眼。当年,光是提起故友的名字,亦能让敌国闻风丧胆。”
墨方以一种婉惜的、怀念的口吻将将当年隋风之事娓娓道来。
凤翎与显文听得入了迷,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听闻隋风。
想到自己的血脉里流动着的或许正是这位枭雄的血,凤翎的心不禁随着墨方的描述而汹涌澎湃。
秦显文也听得面泛红潮。
“老夫一生,为人孤傲,故友却是唯一令老夫真心佩服之人。老夫执著于眼前,困于得失,而故友却能肆意收放,气吞山河,老夫从来就没有过能将人生如此挥洒的人物。只可惜啊,”
墨方忽的一声长叹,面上的表情变得哀伤而沉痛,“只可惜啊,在老夫看来,故友自认看穿了世人,却独独没有看穿他自己。”
“为什么?”凤翎问。
墨方拈须笑笑,“故友以为他看透世间,能活得自在飞扬,却终生为情所困,最终才会落得个晚景凄凉、灰飞烟灭的下场。故友的情,一是为艳绝天下的仲夷公主,一是为他视若手足的大吕先皇。”
“他与先皇盟誓,要助先皇成就霸业,却又不忍公主背负国破家亡的桎梏,一边想出世,一边又不得不入世,”
墨方苦笑着冲凤翎依次伸出双手,“左手、右手,取左必舍右,取右必舍左,丫头,换作是你,如何抉择?”
凤翎不会回答。
情与义,是将隋风逼得透不过来的枷锁。
外公对外婆的情,单从娘的只字片语中便可窥得一二;而他对大吕先皇的义,当也不逊于此情,才会让他陷在情义的漩涡里不能自拔。
墨方收回手,笑道,“老夫能说的,也只这么多了。故友当年将大吕二万雄兵遗于坝上,携公主私逃,老夫只收到过他一封信,信上只说,他寻到了解决之道,借老夫墨剑一用。老夫应承,不久后他归还墨剑,逼老夫背下那不知所以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啥啥的,还嘱我永不能忘。”
“此后,老夫便再没听过他的消息,直到十三年前,老夫收到他的飞鸽传书,托老夫替他保管锦囊,说若是听到边城大捷,让我速来京城,寻其孙交托锦囊。”
墨方的话就此打住,一双精若鹰隼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凤翎。
其孙,便是指的显文与凤翎。
直到这一刻,凤翎此前的怀疑终于得到了证实。
他们确实是隋风在世上的血脉!
墨方站起身来,掸掸衣袖,如释重负一般的长舒口气,“老夫啊,总算功成身退,能睡个安稳觉了。”
墨方边说,忽然冲凤翎、显文挥手挤眼,露出一个顽皮的表情,“那么,丫头小子,拜啊!”
拜?
凤翎露出一丝不解,不等她问,墨方己然失笑,“这是故友最喜欢的告别方式,他总说,来吧,挥挥手说拜拜啊……”
墨方再次挥手,笑道,“再见。”
墨方说完,走至床前往常欢身上戳几下,不待常欢睁眼,他己经至窗前冲凤翎显文挥挥手,一跃而下,常欢跳起来追到窗前的时候,早己不见了墨方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