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的伤口,才是真正致命的伤吧,也许皇后的死让他伤心,而李熙的抛弃,则让他绝望……
等他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林楠才睁开眼睛,从屁股底下的包裹里翻出了一件青布棉袄,布料很柔软,里子絮的厚厚的,针线很齐整。包裹里,还有几张面额大小不一的银票,还有许多碎银子,甚至铜板,为他准备这个包袱的人,一定想到很周到……也许那个人,并不像他们想的那么无情。
他将青布棉袄盖在李昊身上,将篝火捅旺,发现自己没有了半点睡意。
他从小是孤儿,没有见过多少生死别离,在他的心目中,死了就死了,人都是要死的,早一天晚一天又能有多大的区别?
见了李昊的模样他才知道,原来,人死之后,活着的人会疼成这个样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前世了,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又一次想起,想起那两个被他辜负了一辈子的傻子,想着他们会不会也在他的坟前絮絮叨叨,想着他们会不会突然在某一瞬间想起他来,让脸上的笑容瞬间冰冻……想着他们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忘得了他……
他突然悔的难以自已,恨自己为什么不换一种死法,病死、摔死、被车撞死……怎么死都好,就是不要让那两个人,都以为是自己害死了他,都以为他是为了救自己而死……
如果真有重生这种事,他一定躲的他们远远的,不让自己成了伤他们最深的人……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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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昊是听着奇怪的乐声醒来的,那乐声在他梦里似乎响了很久,但是等他一睁开眼睛,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李昊望向林楠昨儿呆的地方——他还在,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口中却嗤笑道:“怎么?爷的笑话好看吗?”
林楠不语。
李昊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青布棉袄,大步来到林楠跟前蹲下,猛的伸臂将他按在身后的巨石上,林楠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撞的闷哼一声,李昊凑在极近的距离看着他的脸,道:“你说,爷要是就这么把你扔下山崖,林如海会不会再发一次疯?”
“不会……”林楠淡淡道:“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李昊冷笑道:“哦?那我们试试?”
林楠看着他,认真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试的好,除非你自己想要抄‘近道’下山……你不会以为以我的身手,可以徒手抓得住野兔吧?”
他一直都知道身边有林如海安排的暗卫跟着,但是昨天还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们的存在——在他试图袭击一只兔子的时候,那只兔子自己撞在一颗小小的石子上,死了……
李昊冷冷道:“我若要杀你,谁也阻止不了……我只问你一句,我母、我娘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林楠亦冷冷道:“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你也不要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你的样子……你怎么不问问咱们的皇后娘娘,和多少人的死有关系?”
李昊咬牙,喝道:“她就算十恶不赦又怎么样,那是我娘!”
林楠淡淡道:“既然她习惯了毫无理由的取别人的性命,那她被别人取了性命也就不要抱怨什么。你说的对,她是你娘,说白了你我之间的对话与公理无关,只和立场相关,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必多说废话——此时此刻,人单力薄的人是你,我不觉得你有杀我的能力,就算她是平白无故被我害死,你又能如何?”
李昊揪紧了他的领口:“你……”
林楠用力将他推开,道:“如果将她做的事大白于天下就是害死她的话,不错,她是我害死的!你尽可来找我报仇。”
李昊被他推开,也不站起来,就那么低头坐在地上,过了好一阵才嗤笑道:“你说的对,害死她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个人,除了那个人,又有谁能杀的了她……”
林楠冷笑道:“如果你说的那个人是皇上的话,不免太过可笑。”
见李昊抬头瞪着他,林楠冷冷道:“有一个人给了一个快饿死的乞丐一个烧饼,乞丐很感激,后来那个人,每天都会给乞丐一个烧饼……直到十年后的一天,他突然停止了,于是乞丐对那人恨之入骨,甚至后来被饿死了,也认为是那个人害死了他——你觉不觉得很可笑?”
“你若有机会不妨问问皇后娘娘,她是愿意在十多年前第一次作恶时就被处死,还是愿意享受够了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之后再死,你也不妨问问自己,若她在十多年前就死了,你现在是什么模样?你现在还会不会心心念念都是替她报仇?!”林楠声音冷若冰雪:“若是有人有资格在这件事中恨谁,也该是那些在皇上十年纵容中无辜死去的人,而不是我们尊贵的皇后娘娘和六皇子殿下您。”
“林楠!”李昊咬牙道:“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林楠冷冷道:“殿下忘了我说这些话的前提——在这里,我才有说杀不杀的资格。”
林楠不是喜欢说亡者是非的人,但是他想打消李昊心中复仇的念头,有些话不得不说……当然,若不是此刻心情极端恶劣,他的话或许会委婉几分。
是啊,现在不是他杀不杀人的问题,而是杀不杀得了的问题,李昊认识到这一点,心情不知为何反而放松下来,闭着眼靠在石壁上。
过了好一阵,林楠开口道:“你身上有了用河道银子收买官员的污点,而且天下皆知,想必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选你坐那个位置。”
李昊眼睛都不睁一下,不耐烦道:“现在说这个还有意思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楠道:“若是没有陛下最后一道圣旨,殿下会去哪里?去苗疆那种凄苦之地,世世代代都不许离开一步,还是带着一腔恨意被闲养在京城,闲来无事,和陛下闹闹别扭,和大臣找找麻烦,甚至对下一任的皇帝百般看不入眼,而落的凄惨的下场?”
李昊更不耐烦,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楠语气平淡,道:“先前我做磐儿侍讲的时候,磐儿说起他在太子殿下去世之后,被陛下迁出东宫的事,很是凄凉。后来我又在陛下口中听到同一件事,陛下说,当时那几个乌眼鸡似得盯着东宫,磐儿一日不搬出来,一日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昊沉默下来。
林楠顿了顿,道:“你不得不承认,比起先前两条路,丢掉皇子的身份逍遥天下,也许更快活些——你的包裹里,有你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陛下并没有废除你的皇子身份,他虽令你诈死,但做的却不严密,稍稍有心的人就能察觉出其中的端倪,所以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欺辱与你……”
林楠没有说下去。
李昊性情倔强,说得好听是不屈不挠,说的不好听就是二愣子,既然因为皇后之死对李熙存了恨意,那么不管放他在京城还是苗疆,都免不了要找麻烦。放他在京城,除了会不停刺一刺李熙,还会和林如海针锋相对,放在苗疆的话……若是没有了锻炼的意思,恐怕李熙一是不忍,更多是不放心吧,毕竟李昊身上还带着皇上嫡子的名头……
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取缔了他的皇子身份,不再承认有这么一个人,让他无论如何都翻不起浪来……
那个人,他也许并不是没有爱子之心,他只是把什么都算的太清楚。
李昊笑笑,林楠没有说出口的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姑且当自己不知道,骗骗自己那个人也曾为他着想过也好……
“昨儿晚上,是你吹的曲子?”
见李昊转了话题,明显不想再提此事,林楠也不多话,嗯了一声。
李昊道:“很好听,叫什么?”
林楠迟疑了一下:“……黄玫瑰。”
那是单琪前世最爱的歌,当年单琪向他求婚的时候,唱的就是这一首歌,甚至每次他的生日,她都会唱给他听,虽然他不以为然,但是单琪却固执的认为,这是最适合他的歌……
他想着,在那个时代,也许她每年去看他的时候,会在他的坟前唱给他听……他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摘下一片树叶,一遍一遍的吹,不知道是吹给自己,还是前世的那个人……
“真怪,填过词吗?唱来听听?”
林楠皱眉:“……不适合你。”
李昊挑眉:“嗯?”
林楠不想和他争辩,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唱了起来,少年的声音干净的像是雪山上的冰雪,清澈的在山顶流淌:“……即使告别了春天阳光你依然要开放……海角天涯,哪里不是你的家,别怕啊,别傻啊,哪里都能开花……”
良久,李昊嗤嗤的笑:“果然不适合我……”
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短笛扔给林楠,道:“这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件东西,现在……归你了。”
起身将包袱背起来,道:“爷要走了,给爷吹个曲子,可不要再吹这娘兮兮的调子了!”
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身上马,拍马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悠扬的笛声,果然不再是娘兮兮的调子,只一入耳,便感受到一股冲天的豪气,让人觉得天高地阔,逍遥无尽……
忍不住住了马,回身望去,只见一身雪白狐裘的少年面向山崖站着,山风猎猎,吹动他的长发和白衣仿佛蹁跹起舞,沉静的侧脸精致的难以言喻,大气磅礴的曲调在他唇间回荡……
于是转身,狠狠一鞭甩在马股上。
那个人,他曾很努力很努力的试着想要去恨一恨……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码完了,虽然慢了点,但是看在一章的内容两章的分量的份上原谅我吧!
皇后副本终于刷完了,后面就是卿卿我我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