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不知这次可否有幸请林兄小饮几杯?”
拓跋玉接道:“算起来你已经拒绝我们两次了,这第三次,总不能再拒绝了吧?”
林楠道:“只怕还是要让两位失望了。”
耶律良才脸色微变,才要说话,却听林楠继续道:“两位远来是客,岂有让两位破费的道理?当然是由小弟请了。等日后小弟有机会远赴戎狄的时候,再尝尝二位的美酒好了!”
耶律良才笑道:“说得好,那为兄就在戎狄备上美酒恭候林兄大驾了!”
他声音不小,尤其话语中还带了戎狄二字,顿时引的不少人扭头来看。
连李旬和李磐都微微皱眉:为兄?林楠和他这么熟吗?
望向林楠,却见他似一无所觉,正一脸笑容的领着那两人过来,以化名引荐了李旬和李磐二人,一群人便上楼进了雅间。
雅间里点心酒水和凉菜都已经摆上了,林楠招呼几人入座,又吩咐热菜做好即上,并亲自给几人满上。
李旬因耶律良才二人的姓氏,也想起来他们原是在宫宴中见过的,因二人不过是侍卫身份,原还有几分不屑,但见林楠殷勤客气,便也改了态度。他原就是八面玲珑的人,在交际往来一项上真正一流,不多时就取代了林楠的作用,在酒桌上谈笑风生,招呼的面面俱到,让场面既显热闹,不让任何一个人感觉受了冷落。
一个多时辰过去,时已近黄昏,桌上的菜都换了两茬儿了。
李磐早已趴下,李旬开始满口的胡说八道,抱着拓跋玉的肩膀称兄道弟,林楠撑着头傻笑。
耶律良才和拓跋玉似乎也醉的不轻,盘盘碗碗的失手摔了好几个。
耶律良才口齿不清的和林楠拼酒,林楠傻笑着,来一盅喝一盅,半滴都不带浪费的直灌,直到半坛坛子喝完,才忽然一低头,趴在桌子上无论耶律良才怎么叫都一动不动,手上的酒杯也哐当一声的摔碎在地上。
对比这边的安静,拓跋玉和李旬那边却热闹的很,李旬拉着拓跋玉不放:“兄弟,你不知道,那些人他妈丨的都是人渣……爷我委屈啊……我堂堂皇子……非要和那些渣滓混在一起我……兄弟……喝……不喝就不是我兄弟!不够兄弟你!喝!喝完我去收拾那些人渣……那些人他妈丨的真是人渣啊……”
李旬夹缠不清的拽着拓跋玉灌酒,喝一小半洒一大半的足足又过了一个时辰,拓跋玉才终于脱身,看着软趴趴倒在地上的李旬松了口气。
拓跋玉和耶律良才将嘴里还含糊不清的骂着人渣的李旬扶到椅子上,才踉踉跄跄的互相搀扶着出了门。
那两个一走,李旬几乎立刻睁开眼睛,听着脚步声远去,从领口掏出一个竹哨吹了起来,竹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片刻之后,一个黑色人影从窗口无声无息的翻了进来:“主人。”
李旬沉声道:“去将刚才出去的那两个人杀了!尸体扔进护城河。”
黑衣人微微迟疑了一下,李旬道:“这件事我会跟父皇解释的。”
黑衣人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却听一个清雅的声音响起:“不可。”
李旬讶然回头,却见林楠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一双眼睛清澈如水,不见半点醉意,声音也悠闲的很:“五殿下不要胡闹。”
我胡闹?真不知道是谁胡闹!
李旬又急又气,偏偏有些话还不能在黑衣人面前说,最后一咬牙道:“本王的事儿你少管!”
又喝道:“还不快去!”
林楠慢悠悠道:“想打仗你就让他去。”
黑衣人诧异的看了林楠一眼,望向李旬道:“殿下恕罪,属下的职责只是保护殿下安危。”
不等李旬答话,轻轻巧巧的翻过窗棂,没入后面的密林不见了影踪。
李旬阻之不及,转身对林楠怒道:“你!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
林楠推了推李磐,道:“现在可以起来了。”
这次看向李旬:“我做了什么?”
李磐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林楠,道:“先生你刚刚将水泥的方子给了戎狄人……这件事可大可小,从小的说,先生醉酒误事,从大的说,先生你是资敌,从更大的角度说,先生您是通敌。”
林楠将湿哒哒的衣袖拎起来拧,李旬看着哗啦哗啦淋下来的酒水,目瞪口呆,道:“你怎么做到的?我明明看见你挽着袖子一碗接一碗的灌……”
林楠弯腰捡了一片碎瓷片给他,李旬一眼便看见杯壁上有一个米粒大小的洞,林楠道:“刚好今天的玉带上镶了金刚石,所以就弄了一个小洞出来。放在桌上的时候外侧用手指堵住,小洞对着耶律良才那边,这样因为角度的关系,他就发现不了内侧的异样,等喝的时候放手,酒顺着胳膊就流到袖子里了——其实状元楼的酒真心不错,这般浪费实在是罪过罪过啊……”
李旬兴致勃勃的翻来覆去的看,喜滋滋道:“这法子真心不错,以后爷也可以拿去糊弄别人……”
一抬头,却见李磐很无奈的看着他,楞道:“怎么了?”
李磐扶额道:“五叔,我们在说水泥的事!”
李旬啊了一声,将碎瓷片扔掉,望向林楠,正色道:“你刚刚若是喝醉了,我没话可说,但是你既然是醒着的,为什么还要将东西给他们?”
林楠道:“草原上一马平川,他们有多少山,多少石头用来烧制水泥?而且水泥的用途,无非是修路修堤修房修城,草原民族逐水草而居,修路修房修堤,对他们完全无用,至于修城……草原上也有修城秘法,效果不比水泥差,在我们看着,这法子是劳民伤财,但是以他们的条件,用水泥的话,成本会更高。所以水泥此物,在我们是宝贝,对他们只是鸡肋而已。”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给他们啊!”
林楠转向李磐问道:“如果你想要你的敌人保护的并不严密的一样东西,你会不会直接问对方要?”
李磐答道:“当然不会!告诉他难道让他有所准备吗?”
林楠道:“这就是了,因为水泥用的普遍,各地修的厂子不少,那法子知道的人已经不知凡几,他若想要知道,只要掩了自己的外族身份,最多一百两银子,有的是人卖他。”
李旬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这东西他已经到手了或者他根本不感兴趣——可是别人卖不卖是别人的事儿,你给不给你是你的事!”
李磐见李旬神色激动,拉拉他的衣袖道:“五叔,反正这东西对他们没用,你何必这么认真呢?”
李旬甩开他的手,道:“你知道什么?这不是他们用不用的着的问题!”
转向林楠,恨铁不成钢道:“你给就给了,那么简单的一个方子,他说记不住让你写,你就真写!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有多少人想拉你和岳父大人两个下台!就这一张纸呈到父皇面前,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林楠失笑道:“所以你故意拉着拓跋玉喝酒,拖到天黑好杀人灭口?”
李旬咬牙道:“可惜好心被人当了驴肝肺,你一句‘打仗’让爷手里唯一拿的出手的东西泡了汤!”
林楠笑道:“多谢殿下厚爱……不过,我有没有告诉过殿下,我会写很多字体?”
李旬微微一愣。
林楠耸耸肩道:“如果真有人将这东西送到陛下面前,倒是应了一句古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旬愕然:“这又是哪里来的古话?”
又楞然道:“你早就猜到他们想做什么,所以才故意将水泥的方子写给他们,好套出和他们勾结的人?这法子好是好,不过你的字体大家都认识,换一种字体,他们未必会上当吧?”
林楠笑笑道:“我临摹的不是别的字体,正是一年多前我自己的字……这天底下,能分的清楚其中区别的人不多,可惜陛下就是其中一个……你说,新造的纸上,写的是我一年多前的字体,还要拿来作为我通敌的证据——陛下会怎么想?”
一年多前,他来此世不久,还没有没完没了的抄书,字体远不如现在老练圆润,浑然天成。因他的字在外流传的极少,很少有人能知道其中的区别,但是熟悉他的人如林如海时博文等,却能一眼看出来。
其实虽然他临摹功力非凡,但是要让他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写出自己一年前的字,他也做不到,只是别忘了他前世临颜贴不知道临了多少,只要照着感觉再临一次就是了。
李旬顿时无语,举起酒杯将自己嘴巴堵住……行,我斗不上你这妖孽,我多管闲事,我喝酒行了吧!
李磐愣愣的听二人说话,许久才道:“先生,我是不是很笨?”要等二人说完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林楠淡淡道:“这些鬼祟之事,你不需要懂。”
李磐茫然道:“那我该懂什么?”
林楠道:“懂得心存百姓,懂得知人善用,懂得赏罚分明……”
李旬猛地抬头,骇然望向林楠。
林楠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道:“时候差不多了,回吧!五殿下,磐儿就劳烦你送他回去了。”
李旬傻楞楞的点头,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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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林府,林楠用冷水浇面,心中微微泛起悔意:到底还是有些醉了,不然虽李旬的所作所为让他有些感动,也不该让他知道那么多才是。
不过,以李旬的性格,绝不是个多事的……
从浴室出来,却见林全焦急的等在外面,林楠微楞:“怎么了?”
林全苦笑道:“刚刚传来消息,四川、云南、湖北、湖南等地连番大雨,长江水位暴涨,据说——是二十年一遇的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