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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孙母低着头,紧紧攥着孙韶的手,坐在沙发上。而孙韶则横躺在孙母空出来的沙发上,睡得正酣,丝毫感知不到客厅里凝重的氛围。
易辉端坐在孙母身边,就在刚刚,他已经将自己和孙韶之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全部告知于孙母了,当然,在叙述的过程中,易辉将能拦的责任全部拦在了自己身上。
孙母捏着孙韶的手,嘴唇还在颤动着,但是比之刚刚在门外时的震撼,已经好了很多,晾了易辉近十分钟后,孙母才沙哑地开口道:
“怎么、怎么就这样了呢?我应该再早一点发现的,早点也许就不会到今天这地步了,我其实早就有点觉得不对劲,但我、我从来没敢深想……”
易辉看孙母那自责的样子,心里也跟刀子割得一样难受,而他知道,那个现在还睡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小勺会在明天早上比他更难熬,一想到这,易辉便再次提起劲儿,走到孙母面前蹲了下去,双手将孙母和小勺交握的手给包裹在一起。
“妈——”易辉认真地与孙母对视,“这事不怪你,我跟小勺……这是天生的,跟谁都没关系,真要怪,那就只能怪我,是我主动招惹的小勺的。但我自己谁都不怪,甚至,我还感谢老天,是他让我变成这样的,但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我就遇不到小勺了,也遇不到您这样一位好妈妈了。”
孙母看着易辉的眼睛,眼底已经有了泪花在打转,越看越觉得无法与易辉直视,她心底其实明白着,这种事情,不管男女,都要讲究个你情我愿,谁还真能强迫了谁吗?
只是易辉的眼神太诚挚了,诚挚到孙母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自己曾经说易辉如果是个女的,就让小勺娶回家的那件事情来。但是、但是,易辉终究是个男的啊,这在她看来,本来就不是一件对的事情。
“我……妈不怪你,妈知道这种事情,小勺肯定有责任。但是、但是……”但是了半天,后半段话,孙母迎着易辉的眼睛,说不出口,她微微转开脸,避着易辉的视线轻声道,“等小勺酒醒了,我带他回家去,你……你以后别再找他了,成不?你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娶妻生子过日子,你们俩都还是我儿子……”
咯噔一声,易辉蹲礀便跪礀,膝盖重重垂在地板上,孙母怔了怔,话说不下去,噎在那里,眼睛睁得老大,里面都是惶恐和无措,同时隐隐有一些痛楚和怜惜。
她从来没敢想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和易辉相处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她一早就真的打心眼里将易辉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儿子。而现在,她的两个儿子居然搞到了一起?!
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情,她这段时间总是若有似无地听罗美玲那闺女提及过几次,但她从没往心里去,也是上次在年前回老公寓后,听郝会计无意识地随便那么一提,说他家小勺和她干儿子易辉感情还真不错,才影影绰绰地起了一点怪异的心思。
但是,一番若有似无的打探之后,孙母又觉得应该没什么,但是却没想到,今天去自家儿子看他,结果被告知,孙韶除了开学头两天,基本就不在宿舍歇夜。
孙母这才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不妙,想都没多想,她便拎着保温桶到了易辉的公寓门口,可是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
本来孙母觉得自己这么想东想西不靠谱,本想这次就算了,反正也不赶巧,两个孩子,一个都没遇上,干脆下次再来看看他们好了,但是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挪不动,最后便等在了易辉的公寓门前,直到刚刚,电梯门开的一瞬间,伴随着保温桶的跌落,孙母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关于信念的东西,也被两个孩子的行为敲成了碎片。
她是真的对两个孩子的现状和举动感到一种未知的惶恐和无措,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怎么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但是当易辉这么重重地跪在自己面前后,那个声音又变成了无措的尖啸。
易辉跪在那里后,一言不发地静默了良久,才低哑着嗓子开口道:“妈,这个要求,我做不到,您要不高兴,您打我骂我都行,别让我跟小勺分开。我真的觉得,这辈子遇到小勺,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幸运的事情了……”
孙母张张嘴,心里本能地就想反驳,不管你说得多好听,男人跟男人,你跟小勺,这些其实都是不对的,但是一张嘴,眼睛就对上了易辉的眼睛,易辉的眼眶已经泛起了红血丝,眼底赤色的一片执着和坚决,顿时,孙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径自捏紧了孙韶的手掌,坐在沙发里不说话。
气氛陷入一种怪异的僵持中,易辉跪在那里不起身,孙母则将头埋得更低不去看他,孙韶依旧睡得天昏地暗,三人在这小小的客厅里,像是被时间凝塑的雕像一样,以一种扭曲、僵硬而又痛苦的礀势摆在客厅里。
时间滑到后半夜后,孙韶被自己的尿憋醒,迷迷瞪瞪地揉着脑袋起身,一起身,就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攥着,而易辉则跪在自己面前,他惊了一跳,酒意当即醒了五六成,再转头一看旁边正坐着自家老娘,当即酒意便全部从脑子里散了出去,他正经做好,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易辉和孙母齐齐扭头过来看着孙韶,却不发一言,或者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孙韶看着两人的表情,心里打起了鼓,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屋子里现在很黑,灯都没点,只有窗外的点点星光透着阳台上的落地大窗子撒进来,黑暗里,孙韶只能看到自己身边和身前两个人黑乎乎的身影,和模糊的脸庞。
良久,孙母忽而道:“小勺,跟妈回家吧,以后别再来这里了,也别再见……阿易了,好不好?”
轰地一下,孙韶就觉得自己脑中有一口大钟撞响了,而且就响在他的耳边,让他出现了瞬时性耳鸣,他抱着嗡嗡地脑袋,看了看跪在那里,像是古代等候判决的犯人一样面无表情的易辉,顿时,心里一阵绞痛,想也没想,孙韶也跪到了易辉的身旁,凄厉地喊道:“妈——”
一看孙韶也这幅样子,孙母终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捂着脸哭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哟……”
孙韶跪在那里,听着孙母的抽泣声,心里难受地像被人舀钝刀子一刀一刀割过去一样,但他却知道,此时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母亲想要他做的,他做不到。
违心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做,这一点孙韶是知道的,但只要一想,违心的事情是要对现在正跪在他身边的男人做,孙韶就觉得心口处被什么利器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冷风嗖嗖地直往里面灌。
所以,最后,孙韶只能无能地默默跪在那里,任由养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母亲,通过哭泣去发泄负面情绪。
一夜折腾,先是来来回回奔走找小勺,后又等两个孩子等了大半夜,到最后,又被两人的事情这么一惊一吓,孙母的体力早就有些不支,于是哭着哭着,便昏了过去,吓得孙韶和易辉两人以为他们把自家的老娘给气倒了,当即两人就开着车,将孙母送到了医院急诊室。
全身检查一做,确定孙母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而体力又不够才昏倒的后,两人才松了口气,这时,天际已经泛白,一整夜已经耗掉了。
孙韶和易辉瘫坐在病床两边的椅子上,无声地对视着。
许久之后,易辉神色黯然,嗓音低哑地开口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孙韶窒了一下,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安抚易辉,但嘴角这一刻重得像挂了铅块一样,最后,他只能坚定地对易辉摇头,“死也不会,除非你先撇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