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苏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爹爹瞧,眼神复杂的连银宝也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我娘死了,也轮不到你做我娘。”本还握拳隐忍的小家伙似是再也忍不住般甩开上前欲搀扶他起身的女人,这一甩自己又跌回地上。
“畜生!有你这样跟二娘说话的吗?”男人本已缓和下来的脸色复又青黑阴沉,上前又是一脚将他踢远,弯着身子扶起还在嘤嘤哭泣的女人,再不看地上小鬼一眼。
银宝这回倒是蛮冷静,她安静的坐着,摇了摇头:十一岁,还是太嫩。
“你们把我娘弄哪去了?”小鬼捂着胸口爬起,不死心地挪到他爹脚边扯着他裤管问道。
“少爷……”刚才奔上前来的老妇忙上前想要拉起他,可还是晚了一步,那狠心的爹爹又是一脚将他踢飞,这是第三脚,小鬼嘴角已溢出血丝。
银宝闭上了眼,虎毒不食子啊。
大堂里没有停棺,但是却办着丧事,据刚才他们的对话,柳苏的娘确实已经死了,但却死不见尸。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亲娘死了不在榻前尽孝道;二娘安抚你还口出狂言;进门这么久你一声爹也没喊,我柳诺谦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畜生!我念你母亲怀胎十月辛苦生下你不易,现如今又英年早逝,就罚你到祠堂面壁七日,待你娘头七再出来叩头领罪!”说完一甩衣摆复又坐回上,几名家丁模样的男子立即上前就要架走柳苏,可柳苏却是翻身爬起,还是平平淡淡一个眼神扫了众人一眼,那些个下人竟不敢再上前。
他拍了拍身旁焦急不安乳娘的手,让她松开,自己再撑着伏地跪好,抬头望了一眼亲爹的方向,父子俩一对视,倒是千万种愁绪流转,那柳诺谦本还冷冽的眼神缓和了不少,朝那些家丁挥了挥手令他们退下,唉,原本乖巧可人的儿子怎么会长成如今乖张要不得的个性,是自己这几年对他疏忽太多了吗?
良久,小鬼伏地三个响头,嗯哼,不错,像她银宝作风。
这头一叩,柳诺谦彻底软了下来,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啊,爱之深恨之切。
“孩儿不孝,没来得及赶回来见娘亲最后一面,实在有愧做柳家之子,孩儿给冤死母亲叩头谢罪了。”
冤死母亲?!什么意思?!柳诺谦本缓和下来的心情复又提起,猛的站起,抖着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可咱小鬼厉害啊,还嫌不够,咳了一声,继续道:
“孩儿没为母亲尽孝道,也不打算为父亲送终,一也不孝二也不孝,干脆凑个整,这会当着全家的面,叔叔伯伯作证,我柳苏自此不再姓柳,古有哪吒割骨削肉切断骨肉情,我柳苏自问不会为了不明是非黑白害死我娘的凶手牺牲娘十月怀胎赋予我的血肉,就承下刚才那三脚,算是我还您老人家了。”
“你……你这个……这个……”柳诺谦捂着胸口,感到脑子一阵晕眩,这个是他养了十年疼了十年的儿子吗?好,即使三年前云素带着茂儿进门,是他对不起柳苏母子,可他也尽力补偿他们了不是?云素和茂儿刚进门头两年儿子都还乖巧,可这一年柳苏变化太大,做的一切,他都默默隐忍了下来,这会子苏媚病重,这不孝子竟不管生母病躯跑去白云城游玩,怎叫他不气愤?
“第一脚还你生我之恩;第二脚还你养我之恩;第三脚还你葬母之恩。从此你我父子恩断义绝!”随后又是三个响头。
此话一出,整个大堂炸开了,到处都是窃窃私语。
柳苏叩完头,直起身子不再动弹,银宝也不动。
“……”柳诺谦忽感喉间涌起一股腥甜,脑子更加昏沉,耳旁不停掠过‘你我父子恩断义绝恩断义绝……’
“老爷老爷,快来人啊,老爷不行了,快扶老爷下去。”柳二夫人连忙上前将他扶稳。
可谁知柳诺谦却摆手挥退众人,生生咽下那口血水,缓步上前来到柳苏面前:
“苏儿,你为何会成如今这般模样?子不教父之过,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今天你娘新丧,你悲愤难当,爹不怪你,你快去给你娘上香。”堂上的柳诺谦似是须臾间老了几十岁,满面的愁容难掩。
但咱小鬼还是不动,继续道:
“我一直还是原来的苏儿,只不过您变的不再是原来的您了,我娘教育出来的儿子怎么敢担不孝之名?苏儿消失数日,负伤归家,你不分青红皂白一进门就是三脚,可有问苏儿去哪?过得如何?为何会一身伤?苏儿再是顽劣也不过是十一岁稚儿,哪里能一去百里外的白云城逗留就是数日而弃病床母亲不管?这些年,你自认为对我母子二人仁至义尽?却不知,你一直都在充当刽子手,你枉信谗言,不辨是非,母亲尸骨未寒,你却在大堂上逼的孩儿不得不与您断绝关系以求自保,只怕儿还待在柳家一日,再担着柳家大少一名,下一个病死榻前之人就是孩儿了。母亲在世,孩儿还能忍让,可现如今母亲已然冤死,孩儿也不必在虚以委蛇,惺惺作态的做名不符实的柳家大少,鹧鸪城柳家少爷只有一个,我死不起,只好自愿与柳家脱离关系,恳求您成全。”
“……”柳诺谦的眼底闪过心疼、自责、悔恨、疑惑……直至最后剩下疲惫,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他只不过想要家庭和睦,就这么难吗?他若不对苏儿狠点,云素怎么会对苏儿放下心?现下媚娘走了,苏儿就是他唯一的念想,若……若苏儿再有什么不测,他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媚娘交代?
柳苏抬眼直直望向站在身前的男人:“我娘在哪?”</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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