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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往后，与君别离。妾为红烛，滴尽相思。长明不息，为君续命。

这一盏长明的灯烛燃尽了一生的痴爱，如今终于可以歇息了。

酥油绽放出如花笑靥，随那肉身化作的红烛一起，熄灭了。

“长明灯，一生长明，相思燃尽，灯灭命绝。凡人痴傻，神仙亦痴傻，日子都不是那么好过的。”苏媚娘摇头叹息，将“日月”铜镜用衣袖擦拭干净，放回了怀中。

“孪镜，去把小团儿抱过来，咱们该回家了。”

苏媚娘起身，打开房门，天边泛起晓光，不知不觉，已是天亮了。

春熙城近来的喜事颇多。

苏媚娘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磕着瓜子，看孪镜在铺子里忙来忙去，自言自语：“最近好日子可是连着趟过来，要不然怎地有那么些个姑娘都要赶着出嫁了呢？”

她细长的丹凤眼瞟了瞟货架中穿梭来去的姑娘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分明写着好事。但好事总归是人家的，与苏媚娘搭不上半分关系。唔，要说有关系，也是她铺子里的生意因着这接二连三的喜事好了许多。

姑娘出嫁总归要添置一副好镜奁作嫁妆，全春熙城也总归只她这一家制镜铺子，自然生意红火。

苏媚娘媚眼乱飞，打量着这些风华正茂的姑娘们，瓜子磕得噼啪响，间或还叹一口闲气。

忽然觉得衣袖间紧了紧，低头一看，团儿胖乎乎的小脸儿已凑了上来：“姑姑为什么叹气，是不是也想当新娘子？”

苏媚娘的脸瞬间飞红，轻轻打了他肉肉的小手一下：“胡说什么，小小年纪，忒不正经。”

团儿就着她的腿爬了上来，攀着柜台打量着货架间的姑娘们，也学了苏媚娘叹一口闲气：“姑姑若是出嫁，一定比这些姐姐们要美貌数倍。”

这话说得甚得苏媚娘的意，掐了他的脸蛋儿笑道：“小东西，是谁教你这些甜言蜜语的？”

团儿眼睛滴溜溜转了一转，十分认真地道：“先生说了，不让团儿告诉姑姑他曾说过这些话的。”

苏媚娘的脸登时热得发烫，啐道：“死鬼爪子，老不正经，把好生生一个乖巧的娃娃都教坏了。”

她伸手戳着团儿的额头，厉声教训：“你若是再敢跟鬼爪子浑学，我便把你扔到落英坡去，让那里的树精吃了你。”

团儿十分不屑地甩了甩头：“姑姑这招数用来吓唬三岁小孩儿还可以，吓唬团儿，是不灵的。”

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像极了妙笔生。

苏媚娘失笑，捧了他的脸揉了两揉：“你不过一个五岁的吃奶娃娃，装什么大人，鬼爪子把你教得不成个体统，改明儿我要好好骂骂他。”

正说着，忽然听到货架中传来一句闲话，是个清清脆脆的声音：“你听说了吗，前一段绸缎庄李掌柜的女儿出嫁，迎亲队伍欢欢喜喜地去接新娘子，几十双眼睛都看到了新娘子坐上花轿，可是一到夫家，喜娘掀开轿帘一看，可了不得了，新娘子竟然凭空不见了，你说稀奇不稀奇？”

“不止李掌柜的女儿。”一个略微沉闷的声音道：“近些日子来成亲的新嫁娘，多数都是这样莫名其妙失了踪的，你跟张家公子的婚事是不是稍稍往后推一推，避过这一段邪性的日子才好。”

“看你说的。”清脆声音不乐意了：“良辰吉日都是定好了的，怎能说改就改，那些新嫁娘失踪，准是做了什么恶事，老天爷要惩罚的，我素来积德行善，怎会如那些女子一般？你莫要瞎说，白白让我惹了晦气。”

“失踪？”苏媚娘喃喃自语：“是又要出事了么？”

“姑姑你说什么，要出什么事情？”团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一对大眼睛水汪汪。

“春熙城总不太平，时有阴魂不散，在入了夜的街市上游荡，于是这里的鬼事也甚多，团儿你若想听，每晚歇息前我就挑一两件有趣的讲给你听，可好？”她吓唬团儿。

团儿一听有鬼事，忙往苏媚娘怀中钻：“姑姑莫要吓团儿，团儿怕鬼。”

苏媚娘心中窃笑，若是团儿知道他这五年来是跟着一个鬼娘亲呆在一处，岂不是要吓个半死了？

缩在苏媚娘怀中的团儿，圆圆滚滚，似肉团，有姑娘选了中意的铜镜后来付账，看见团儿，眼里流露出喜爱：“掌柜的，你这孩儿长得真是讨人喜欢。”

这声音清清脆脆，便是方才在货架间说话的那位姑娘。

苏媚娘脸上堆满骄傲，狠狠摸了一把团儿的脑袋，不无谦虚道：“这孩子长得是极可爱，只是调皮的模样你是没有见到，有时真叫我这个做娘亲的不省心。”

团儿听了，撅着嘴看向她，十分不满：“才不是呢，团儿的娘亲，团儿的娘亲是……”

话说了一半，被苏媚娘一双纤手堵住：“看，不认我这娘亲，也是常有的事。”

姑娘一边掏钱袋，一边笑：“掌柜的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真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