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酌的弟弟名唤程获,这是替身眼下的身份。
程玉酌尽力用最寻常不过的话语招呼着。
那“阿获”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略有些长,他到底收了回去,轻“嗯”了一声。
人声嘈杂,程玉酌没听清那声音,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失神,立刻错过“阿获”,同来的卫所军官行礼。
“阿获”转头又看了她一眼,见她和气地笑着招呼着济南卫的军官,礼数周道,不卑不亢,好像与自己当真是亲生姐弟一般。
几不可查地点了个头。
程玉酌错开那位替身,面对那些军官反倒自在了许多。
王千户是个明白人,知道人家刚搬进来,到处还乱的很。他告辞准备离去,问了程玉酌可要帮忙,并表示可以给她留些人手。
程玉酌当然不会要,尤其瞧出了王千户想和替身亲近的意思,就更不会多事了,便以替身身边就有亲兵为由,婉拒了回去。
王千户见程获话不多,为人冷淡,而其姐又一再婉拒,只得失望离去。
程玉酌把王千户一干人等送走,关上了大门,略略松了口气。
她回到后院,替身和带来的两个人已经挑了东厢房住进去了。
程玉酌看了一眼,没去打扰,对周常夫妇交代了一下,说了胞弟受伤养伤,事发突然,并委托周常替程获抓些外伤药来,也算是对周边邻里的交代。
明面上的事,总要做圆了才好。
程玉酌也不需要周常媳妇替她忙碌,顺带着也把周常媳妇送走了。
院子里没了外人,程玉酌去后罩房烧了一壶热水,提到了东厢房门前。
小狗子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朝着东厢房叫着,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又瑟缩了两下,可还是不住试探着奶叫。
程玉酌连忙唤它老实些,朝着东厢房里轻声道,“这有一壶热水可用,若有什么旁的需要,直接告诉我便是,眼下院里没有旁人。”
东厢房里没回应,过了一会,才走出来一个人,是替身身边服侍的。
此人做寻常小厮打扮,十五六岁的年纪,白面红唇的,程玉酌正经打量了他一眼,不由愣了一下。
那人朝着程玉酌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唯两颗虎牙发黄十分明显。
“小棉子?”
“嘿,姑姑识出来我了!”小棉子朝着程玉酌行了个礼,“姑姑,咱们可有两年不见了呢!”
确实有两年不见了,从前小棉子是皇后娘娘宫里的看门小太监,程玉酌在尚功局,有事通传,还能见到他。
后来小棉子被指去了东宫伺候太子,程玉酌一直和东宫保持距离,自然也就不知道小棉子去了何处。
程玉酌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小棉子,也没想到太子替身还需要太监来伺候。
小棉子知道她疑惑,低声道,“这事甚是复杂呢,不好同姑姑多说。这位……姑姑也瞧出来了吧,小的也得尽心伺候。”
程玉酌“嗯”了一声,“没想到这般相像……不知是不是做替身的,都得这般相像才行。”
小棉子见她若有所思,眨了眨眼,不再多说,提了那壶热水,忽的又瞧见了小狗子,笑道,“这小狗子忒般凶,从咱们进了门,叫唤就没停。”
程玉酌明白过来,连忙抱了狮子狗,拍了一下,狗子立刻安静了。
“我这便给它起个名,就唤作静静好了。”
小棉子没忍住笑了一声,“姑姑可真会说笑!”
小棉子提着热水进了东厢房,隐隐察觉气氛和缓了一丢丢。
可他不敢怠慢,在程玉酌面前那笑脸瞬间收没了影,躬身倒了热水到水盆中,又小心翼翼端到窗下坐着的人身前。
窗下坐着的正是“阿获”,他身边立着一个蓝衣黑靴侍卫打扮的人,此人拿起盆边搭着的毛巾,轻声问坐在窗下闭着眼睛的“阿获”,生怕惊到一样。
“爷,一路风尘,擦擦手吧。”
“阿获”睁开眼睛,眸中再无方才的半分掩藏,帝王之气瞬间溢出。
他不是“阿获”,更不是替身。
他是太子,赵凛。
赵凛没有接过毛巾,叫了一声那侍卫,“成彭,换药。”
成彭讶然,看向赵凛的左臂,“爷,可是扯到了伤口?奴才这便去寻冯爷将太医……”
“不必。”
成彭立刻明白过来,再寻太子暗卫首领冯效,请了太医过来,免不了又要落人耳目。
可这是堂堂太子,一国之本!
然而成彭见赵凛闭起了眼睛,神色疲惫,不敢违逆,唤了小棉子立刻忙碌起来。
半晌,处理好伤口,成彭才松了口气,幸庆伤口撕裂不过分。算起来,自太子爷南巡出宫第二日受伤至今,才算终于安顿下来。
“汪汪!”
成彭思绪被狗叫声打断,却见太子爷也睁开了眼睛,像院里望去。
院中,程玉酌低声唤了那狗子,“静静,快静静!”
话一出,狗子安静了,小棉子在一旁抿了嘴笑,成彭见太子爷神色和缓了两分,薄唇微启,开口问道:
“这程司珍,怎么没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