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起了头,便听到苏云岫语气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民妇早已嫁人生子,请喊我苏夫人。”
“好,苏夫人。”林如海从善如流,脸上挂着微微笑意,略略停顿片刻,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纵使过去了十年,可林某若真想要查清楚一桩两桩的事,却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发生过的事,就算掩饰得再好,也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留下的,苏夫人素来聪慧通透,想必也懂得此间道理,毋需我再多加赘言。”
“林大人如此言之凿凿,何必屈尊来我这小小的铺子找不自在,直接去衙门说不就得了?”苏云岫冷笑地反唇道,心里却越发警醒,不愧是心有丘壑的林如海!寥寥数语,就让她莫名的心虚,如此难缠的角色,也是苏云岫来到这个世界头一回遇到。只是,不安归不安,难缠归难缠,可苏轩是她在这世上最深的羁绊和牵挂,想让她将儿子拱手让人,门都没有!不止门,连窗也没有。
从提起苏轩开始,林如海便一直密切留意着她的神色,看到此时,也不得不在心里暗赞一声好。若是光凭看到的听到的,也许真的会怀疑先前的想法,可不知为何,越不占理,他却越坚定苏轩的身份:“苏夫人,我知你对林府并无好感,可事已至此,你当真忍心让苏轩做一个父不详的孩子?”
苏云岫怒极反笑,冷冷地道:“林大人哪来的闲情逸致,竟然管起别人家的闲事来了?也不对,是我想岔了,有林夫人这般美好完美的贤内助在府里为你操持内宅,还能时不时地安排些毁人不倦、害人不浅的戏码供你夫妻佐乐,也难怪林大人能心情愉悦、诸事如意了。”想起往日种种,苏云岫只觉得怒火燎原,在五脏六腑里乱窜,若不是因为林府,她何需如此苦心筹谋辛苦坎坷?若不是因为林府,她又怎会吃苦遭罪落下一身病根?
父不详?
你林如海也好意思跟她提这个?
“自古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莫说眼下澹宁身家清白,纵使当真是那父不详的,又能如何?我儿苦也好,痛也罢,荣辱贵贱,与林大人又有何干系?”难不成还真当他是你儿子了?
林如海两眼一眯,一道充斥着阴沉戾气的光芒从眸底喷涌而出,又很快被掩饰在黝黑眸色里,嘴角轻抬,似笑非笑地看着苏云岫:“当真与我无关?苏夫人真是好盘算。”他们之间的纠缠,想要这样撇得干干净净,未免也太轻巧了吧。
“与林大人相比,民妇微末能耐,当然是自愧不如。”苏云岫冷嘲地笑哼了一声,“不要时,弃之如敝帚的,如今又惦记上了,就这般罔顾情理强取豪夺,想来在你眼里,世人皆如草芥,可以任由你林如海搓圆揉扁为所欲为,才算入情入理?”
林如海顿时哑然无言。谁能想到,当初宋姨娘的一帖药,一次匆忙的陷害,竟会让一切都乱了套。当年往事,缘何进府,究竟是有心或无意,孰是孰非,已经无从说起了,可无论如何,终归都是在林府惹出的风波,结下的孽缘,也终归是对她不住的。这些日子,他也认真想过,若非他不忍贾敏神伤心痛,不满母亲的安排仓促的结合,一意孤行那个方案,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
可惜,相隔十年,事过境迁,纵使有心,也已无力了。
而如今,他不可能坐视血脉遗落在外而不理,就算再艰难再多舛,也阻不了他了。一思及此,林如海站起身,肃容朝她拱手道:“若是苏夫人仍然执意抵赖,为了林家承继宗嗣不绝,林某也只得对不住夫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