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推开,贺云阳好整以暇地踱了进来。白衣上盛开着朵朵红梅,但康明帝知道,那都是别人的血,只在他左肩上,有衣裂血染的一道伤。
康明帝又差点气晕,统共付出了一千零一十二条性命,就在他肩上留下了一道伤!那要想杀死他,到底得多少人才够?
“父皇,今晚是母亲的头七回魂夜,儿臣怕父皇忘记了,特来提醒父皇一声。可父皇为何安排下这么大阵仗不许儿臣进来?让儿臣费了好一番力气,父皇,你就这么不待见儿臣吗?”
“朕待不待见你,让不让你进来,你这不都进来了嘛!贺云阳你本事大,就别再跟朕计较了。你今晚来,恐怕还有别的事吧?”
站在阶下的贺云阳仰头笑看着上面,“父皇,从小您就不疼儿臣,什么东西都没有赏赐过。不如今晚您做个补偿,把墨晶扳指赏给儿臣,再写下禅位诏书,把皇位都一并赐给儿臣吧!”
康明帝愣了,他本想着贺云阳一旦进来,必然会以剑指他,咬牙切齿历数这些年来桩桩件件的朝不保夕,痛苦危险。然后逼他交出印信,写下诏书。可他完全想错了,贺云阳那么温和平静,用从来没有对他用过的孩子气和撒娇口吻索要礼物,用要糖果和玩具的天真向他索要御座和江山。
这个贺云阳,他到底是孩子?还是疯子?亦或是个戏子?
他定定神喝道,“贺云阳,你母亲尸骨未寒,你就做这样的事,你……”
贺云阳大笑,“父皇,您休要找这样的借口!尸骨寒不寒的不要紧,关键是母亲的心,已经寒了几十年了。所以,儿臣今晚就以这么多人的血为祭,给母亲暖一暖心!”
康明帝无言以对,他支着额倦倦说道,“可今晚是你母亲的头七,你上这儿来,就让云祥给你母亲守灵,像话吗?他和你母亲又没有关系!”
“不只是云祥,天景也在。她和母亲有关系。母亲把凤尾银簪给了天景,她,可以算是母亲的儿媳!”
“陈天景?儿媳?!”康明帝一下坐直了身体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贺云阳,贺云阳今晚就是来要他的命的,不是要气死他就是要吓死他。“大渊女帝陈天景?她……你们已经……”
贺云阳摇头,神情间有些哀凄,“我们之间没有已经,再也不会有已经了……儿臣在十八岁时认识了天景,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儿臣视天景如至宝,儿臣为了她挨火龙鞭,为了她对您说那样不堪的谎。儿臣也想娶她,儿臣想以齐朝的万里江山为聘,娶她做我唯一之妻。可是那时有母亲锁着儿臣,儿臣拿不到这份聘礼,又不愿把她娶进小小的秋蝉阁,因此,儿臣永远地错过她了!”
“以万里江山为聘,娶她做你唯一之妻……”康明帝喃喃重复着,忽然大笑,“贺云阳,这一点你还真是像朕。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朕也曾经愿意舍弃万里江山,娶一个女子做我唯一之妻。可是,她根本不愿意嫁给朕……”
他停住那些不该说的话,从拇指上摘下墨晶扳指,“贺云阳,这万里江山朕就给了你,扳指你先拿着,禅位诏书明早写好。”
贺云阳一步步踏上白玉阶,从康明帝手中接过那枚齐朝历代帝王传承的印信。躬身道谢,转身离开。
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康明帝在上面叫道,“贺云阳,你转过身来,让朕仔细看看你!”
贺云阳回身,第一次没在父皇眼中看到厌恶和戒备。康明帝带着半醉的温柔和沉迷细细看他,看得眼里泛起了泪光,他喃喃道,“贺云阳,其实多年来朕对你寡恩薄待,甚至处心积虑想要杀你,不是因为你的相貌,从来不是。你的相貌,朕……喜欢得很!”
他叹口气挥挥手,“你走吧,朕累了,想自己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