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陨一挑灰白的眉毛,“怎么,姑娘你是怕老夫会趁机害他性命吗?”
“我知道前辈不是那种人,我就想看着他,看着他我才安心。”
枭陨摇头,叨咕着“情深不寿”先进里间去了。
贺云阳和天景跟着他进去,里间比外间更大,或者是因为东西少,统共只有一桌二椅。墙角还放着一只方凳。枭陨搬过那只方凳放在屋子正中,招呼贺云阳,“你把上衣全部脱掉,然后坐在这儿。”
贺云阳按吩咐脱去了上衣坐在了方凳上。枭陨看着他满身的伤疤啧啧稀奇,叹道,“多漂亮的年轻人,身上怎么弄成这样,你是经常上阵打仗的吗?哎,你这是挨了多少火龙鞭啊?”
枭陨边准备着他的金针和银针,边评论贺云阳的满身伤痕。贺云阳冷着脸不接话,坐在桌边的天景偷偷地向他扮鬼脸。
“这种针法是很痛的,你忍着些,嘴里要不要咬个东西?” 枭陨五指间都夹着针站在贺云阳身边。
“不用。在下从未因疼痛而大喊大叫过。”贺云阳冷冷道。
枭陨笑了笑,绕到他身后,一针刺在他后颈上。
天景看到贺云阳猛地一震,她的心也猛地一震。开始后悔自己跟了进来,为什么要旁观贺云阳受苦。
枭陨就绕着贺云阳一圈圈地转,每转一圈贺云阳身上就多几根金针或者银针,枭陨的金银针都是大盒的,天景数过,金针三十六,银针七十二,随着枭陨一圈圈的打转,这一百零八根针正在逐步地刺入贺云阳的身体。
天景的心都纠结成一团了,她看着贺云阳的脸色一会儿赤红如血,一会儿惨白如霜,冷汗不停地顺着脸颊滑落,呼吸越来越沉重。但就是紧咬着牙一声不出。
天景不忍心再看了,但又不忍心让贺云阳看到她很难过,还是得强撑着看枭陨把贺云阳变成一只痛苦的刺猬。
一百零八根针扎完,枭陨疲倦不堪地长出一口气,又花了半个时辰把针挨着捻了一遍,然后开始拔针。
天景以为针拔完了治疗也就完成了。刚要松口气,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每根针拔出后,扎针之处就开始渗血,是黑色的血,如墨一般的黑,一滴滴不停的涌出。
枭陨下针很慢,拔针却很快,一会儿就将针全部拔去。贺云阳就变成了一只被扎漏的袋子,身上的每一处都在渗出黑血。
“枭陨前辈,他这样,不要紧吧!”天景看着满身冒黑血的贺云阳,感觉就像在做噩梦。
“不这样,墨灵剑的毒如何能逼得出来?等他身上开始流出红色的血,墨灵剑的毒就清了。”
“哦,那他身上火龙鞭的毒,前辈您能解吗?”
枭陨白她一眼,反问,“你有几双眼睛?”
天景低头不语,听到枭陨叹息,“就算你真的再有双眼睛给老夫,老夫也没有办法解他火龙鞭的毒,这毒太深了。”
二人说话的工夫,贺云阳身上的出血点,开始一处处由黑转红,大概一柱香工夫,身上全部的出血点都开始流出红色的正常血液。
枭陨拿出个药囊,取了一枚赤色的药丸,起身递给贺云阳。
那药丸显然是止血的,吃下去一会儿,贺云阳就不再是漏水的袋子了。
枭陨一指左边墙壁拐角处的那扇门,跟贺云阳说,“里面准备好了热水,你去洗个澡吧,这一身的血腥气。”
然后他又往外赶天景,“你赶紧出去,我要把这里收拾收拾。”
天景坐在外间惴惴不安地等,一会儿,枭陨收拾好了出来,坐在桌前喝茶。又过了一会儿,贺云阳衣冠整齐地出来,虽然疲倦,但精神和气色都好了很多。
“贺云阳,你好了吗?”
“嗯,”他笑,“胸口一点也不痛了!”
天景欢喜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你这个家伙……其实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可我就是胆小,就是忍不住不担心。”
没等贺云阳开口,枭陨就接口道,“既然病好了,你们就快走吧,老夫这里不管饭。喏,把这个也拿上,要撕要扔随便你们。”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在桌上,竟是那张刚签的合约。
“前辈,您这是……何意啊?”天景不解。
“何意?”枭陨冷笑,“逗你们玩的意。谁让你这丫头一进门就要用瞳术算计老夫。老夫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从来只有算计人,还没有人能算计老夫。所以老夫就逗你们玩玩,装装老不正经啊,要用你的眼睛研究啊,就想看你们两个着急。”
他得意地打量着已经呆若木鸡的二人,啜一口茶继续说,“其实你们一进门老夫就认出了你们,十五年前你们来过。”他一指贺云阳,“那时候他自称姓胡,但老夫知道他是齐朝的三皇子贺云阳,而那个红衣女孩儿就是大渊的公主陈天景。现在你们俩个都已经当上皇帝了,这袤合洲,其实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了。老夫没说错吧?”
“您全说对了。”天景看着桌上的那张纸,呐呐道,“可是您的规矩……”
枭陨重重哼了一声,“你们俩个别以为老夫是在意你们的身份,所以不敢按规矩办事。事实上是老夫欠了他的。” 枭陨又一指贺云阳,“当年他来求我医治你,我向他开出的条件他办到了,可我只能为你配出为你延寿五年的药丸。这就是老夫对你那畏寒症的治疗极限了。这十几年来老夫一直未忘记此事,一直觉得欠你们一条命,今天总算是还上了,老夫十几年的心愿也算是了结了。”
他们走出那座小院,天景道,“贺云阳,枭陨老前辈其实是好人呢。”
贺云阳手里攥着那张纸,张开手,掌心里粉碎的纸屑如初冬细雪,他欣赏着一点没有受损的功力,吹一口气,细雪飘向空中再缓缓落下。他笑道,“枭陨是好人,就是有点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