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闭了一下眼睛,随即睁开,抬手抹去滑落的两颗泪,语声平静地问那几个仆人,“舅舅留给我的盔甲和枪呢,给我拿出来,还有,到后院去把马牵来!”
“殿下!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救驾,我要去救驾!”
那几人惊得眼睛都差点瞪出来,“殿下,您就一人,叛军可是有十万人呢。”
玄明淡淡一笑,“一人又如何?君有难,为臣的岂可不作为?妹妹被人欺负了,哥哥岂能无动于衷?天景既是我的君王又是我的妹妹,她快要死了,我还好意思留下这条命吗?我知道父皇曾有严旨,我若擅出就是死罪,但我就是去死的,你们就不要拦我了。”
十七年了,陈玄明第一次踏出允王府的大门,他翻身上了战马,整了整身上的盔甲,握紧了手中的铁枪。默默念叨着,“舅舅,您留下盔甲和枪给我,是希望我能有一番大作为。可外甥不争气,此生只能有这一战,舅舅,请您保佑我这一战——死得其所!”
蜿蜒如长蛇的叛军,后队突然间大乱,一骑黑色的战马冲进了队伍,手中铁枪挥舞如风,凡迎上他枪锋的人必死,此人势如破竹地冲击,身后留下一条淋漓的血路。
一名上了些年纪的敌将忽然惊恐地大喊,“是谢午华,谢午华来了!”
那个气势猛如虎,一枪杀一人的黑脸将军,的确像极了年轻时的谢午华。可谢午华是大渊的东路军大帅。此人,却只有他自己!
可是就这样一个人,却生生杀出了一支军队的气势!所向披靡,挡者必死!
这人越来越深入叛军的中心,他的身上脸上已经没有不沾血的地方了,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他单枪匹马地冲进敌阵好几里路,枪下不知已杀了多少人,可他自己也受了伤,很重的伤。但他毕竟已经冲到了这里。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到她了,隔得远,她站在高高的城头上,看起来那么小,那么无助!
敌军们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个人不是谢午华,他应该是当年的二皇子,已经被幽禁了十七年的陈玄明。这个人可是疯了吗,居然单枪匹马闯进十万人的阵中。他是挺厉害,可是这毕竟是十万人的大阵,怎么可能让他一路冲到城下去?
更多的人冲了过来,刀、枪还有冷箭已经不可抵挡,但他还是拼尽全力挥着手中的枪,他想再往前几步,他想看她看得更清楚些,他想回家。那座城是他睽违了十七年的家,家里有他的妹妹,他的……
可是前面的人那么多,刀枪那么多,他回不去了。他的眼睛上也蒙了血,看城上那个小小的人影是红色的,就像她穿着红衣。他记得她爱穿红衣,这么多年来,他每次想起她都是那个穿红衣,抱小白猫的女孩儿,她笑得精灵顽皮,她盘算着坏主意捉弄他,她在父皇面前为她说好话,她说,“玄明哥哥,即使别人都怀疑你,我也相信你!”
他的力气用完了,他的马也倒下了,在一柄大刀砍向他的一瞬,他放声大喊,“天景!”
他活了三十四年,她是他唯一爱的女子,可是他不敢说,不敢跟她说,甚至不敢跟自己说。在她面前他总是自卑的,他木讷笨拙,相貌也不好看,他怎么配喜欢她呢!
可是现在他不自卑了,当他的头颅被一腔热血高高地冲起,他终于可以清楚地看见她了,他终于可以告诉她了,“天景,我喜欢你!”
他听到遥远的城头传来她的呼喊,她在叫他,“玄明哥哥!”
头颅上的眼睛闭起,满是鲜血的脸上有一丝宁静微笑,然后,陈玄明的头颅落下,落入尘埃。
陈玄明一生只一战!这一战,他死得其所!
大渊隆晖十三年十一月初十,祺郡王陈勉秋和宜郡王陈勉睿起兵十万叛.乱,围困昀城。允王陈玄明孤身前往救驾,闯入敌阵,力战而死。
允王陈玄明,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