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小吱急得在他身边跳来跳去,可除了一声声地叫,把痛得不省人事的贺云阳唤醒,看他继续在剧痛中翻滚挣扎,然后再次昏厥之外,它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它还是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不能化为人形。不然,起码能扶公子起来,能倒杯水给公子喝。
这一场剧痛从凌晨开始,到下午时才渐渐消退。小吱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公子还活着,他还有呼吸,眼睛也还睁着。它拖来一条手巾给贺云阳擦脸,轻声道,“公子,你试试看能不能起来,地上凉!”
可是贺云阳的意识里已经不觉冷热,只有绝望。他木然凝滞的眼里慢慢流出了泪,他的声音嘶哑微弱,他说,“小吱,我散功了!”
“什么?”小吱爪一松,腿一软,也坐在了地上。和贺云阳大眼瞪小眼。它原本想着,囚禁了公子的,只是他自己的心。只要公子想通了,他随时可以从这里出去,就算围墙再高十丈,守卫再多百人,也拦不住公子。可是现在,公子散功了,他已和普通人无异,就算他现在想通了,围墙和守卫也是他不能逾越的障碍。
小吱也哭了,它哭着叫道,“公子,怎么会这样!你一直那么努力的!”
贺云阳无言以对。是啊,他从三岁拜师,就一直是努力的。挨过火龙鞭后,他知道总有一天火龙鞭的毒性会侵入丹田,使他全身功力散尽,因此他更加努力,从未有一天懈怠过练功,尽量克制住毒性的深入。他的努力也是有成效的,从受鞭刑以来,已经十八年了。他的身体状况还是正常的,只要他继续努力,这种状况起码还能再维持五、六年。
可从两个月前他进了这太子府,他就放弃了努力,放弃了自己。天对他真是残酷啊,他只是放任自流了两个月的时间,天就把他十八年来的努力一笔抹杀。
贺云阳仰面躺着,体会着丹田经脉里,四肢百骸间空荡荡的虚无感。心里又想哭又想笑。
其实原本可以不是这样的。如果他不遇见陈天景,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如果十八岁的上元夜,他没有在大渊昀城看灯,他就不会遇见她;如果在进玉寒山摘玉芙蓉时,他那一剑再刺得快些,杀了那个和他一起进山的侍卫,或者是在她被墨蛊咬伤时不管她,就没有后来的一切纠缠和麻烦了。或者如果后来他没有借出使的名义去大渊找她,没有在银月原和她结盟,如果他在某一次吵架之后真能下定决心和她一刀两断,如果……
最近的一次如果,是如果他不来找贺云海,以他的命换回天丹……
可是没有如果。这二十年里,他固执地不让一个如果成真。他固执地一步步走到今天,一无所有,功力尽散,像条狗一样缩在地上。
陈天景是他命里的福星和灾星,陈天景带他进天堂,陈天景也送他下地狱。
她曾经说过:贺云阳你不要怕,你下地狱我也陪着你。
他相信了,可是她说完这话就转身而去,留下他自己在地狱里煎熬。
仔细想想,他活该。
贺云阳散功这日,是他被囚太子府的第七十五日,这一日,贺云海突然想起了老三临进太子府前交待过的,要在两个月后放出他大婚的消息。
唉,这大概是老三最后一次求他了,于是贺云海放出了睿奉帝已经大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