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撑在桌上站起来,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紧紧地盯着天景,天景居然感觉到了一种威压,她向后靠了靠,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看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但她刚垂下眼帘,就听到允炆命令的声音,“姑姑,你看着我!”
天景有点怒,她想这小子真是翅膀硬了啊,竟敢这么和我说话,是喝多了吧?不骂他一顿还了得!她抬眼迎上去,正要开口叱责,却一下愣了,她看到允炆眼里的泪,正缓缓流下。
“姑姑,我告诉你,玉晓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即位前的必须步骤。我会对她好,但她不是我至亲的人。我至亲的人只有您。姑姑,我早就知道我父母早逝的真相了。姑姑,我父亲是那样的人,可您还对我这么好,扶我,护我,教我,一步步带我走到今天。姑姑,您知道我有多感谢您,多眷恋您吗?我就当您是母亲一样。姑姑,我知道您有心伤,您活得很痛苦,我知道人活得很痛苦时就会想到死,可是我求求您,您不要只想着那个让您痛苦的人,您也想想我。要是您不在了,允炆就没有母亲了,允炆就是没人疼的孩子了!”
允炆说完这番话就出去了,天景恍惚听到他的脚步真的走向东跨院。她舒了口气,从衣袋里掏出贺云阳的木偶,他的眸子里有温柔的情意,嘴角的笑有点狡黠。天景理顺了红线,把木偶重又戴在颈上,贴着胸口。刚听到贺云阳大婚时,那种万念俱灰,甚而只求速死的痛楚已经减轻了很多。是啊,对她重要的人不只是贺云阳,何况他只是成亲,他在袤合洲的另一边好好活着呢,她为什么要死,她死了允炆这傻孩子就没人疼了。
齐朝睿奉八年二月廿八,这已经是贺云阳被囚的九十五天了。贺云海也终于下定了杀他的决心。
他身边的一个心腹侍卫不解道,“皇上,贺云阳他已经快不行了,您何必还要动手?看他如今的情形,咽气也就在七天左右了。您为何不再等一等,让他自己死了,皇太弟也没话说,大臣们也没话说,一片安生,岂不是好?现在杀他的话,如果走漏了消息,局面可不容易掌控。”
贺云海拈着颔下几根稀疏的胡子,沉吟道,“我也知,让老三自行死亡可以省很多是非麻烦,可是,秦晖你可知吗?亲手杀死贺云阳可是我此生最想做的事,几乎比皇位更让我惦记难舍。如果贺云阳就这样病死了,实在是我此生最大,最无可挽回的遗憾。”
尽管秦晖是贺云海最忠诚的心腹之人,听他这话也忍不住腹诽,“好歹也是兄弟,人家马上就要死了都不行,必得亲自动手杀,你和他前世有杀父之仇吗?”
他腹诽完了,还是躬身请示道,“那就请皇上示下,依皇上的意思该怎么安排,属下这就去办。”
贺云阳继续拈须沉吟,埋着头在御书房里踱方步,踱了两圈他停下来,吩咐道,“第一,你去告诉御医院的宋太医,让他制一种药,服后速死,但不会有任何痛苦。”第二,你去调三千御林军,在朔越城外守着,老三可从来就不是易与之辈,即使是现在,我也不相信他会没有反击或逃跑的力量。不过,就算他能跑出太子府,也要让他跑不出朔越城。
贺云海阴阴一笑,道,“就这两点。杀贺云阳此事太大,想瞒住所有人也不可能,后面的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哦,对了,” 贺云海又补充道,“这么重要的计划当然得有个名字了,就叫:屠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