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连夏豆都松了口,也都笑着闹着拱着手作揖道福,“拜年了,拜年了。”
屋子小坐不住,李氏索性将桌子搬到院中间来,端上了炒豆儿五香瓜子咸豆干等,众人原先都还不敢动那些食,直到夏豆笑着招呼:“叔儿婶儿都吃啊。”
有头个开动的,接下来人才一人摸块豆干吃,气氛慢慢活络起来,汉子们同夏老爹说些家常事,妇人们就拉着李氏亲亲热热地姐妹长姐妹短,又拉着夏豆横竖一通夸赞。
“真是仙女儿似的,都看看,瞧这好模样,这好身段,难怪说女大十八变。”
“可不是,咱这闺女真是好,又好看又能干。”
“哪里,当时我就看出来了,咱这闺女,就不是一般的姑娘,可不中,现在这满村女孩儿,谁能好得过她去。”
...夏豆被这群相熟的不相熟的姑婶拉来扯去,笑得脸都要僵了,恰好正看见戚巧儿也在,眼睛一亮便跟李氏道:“娘,我带巧儿她们玩去了。”
“这孩子,”李氏拍手笑:“大姑娘一个了,还是贪玩。”
“姑娘们可不凑在一处玩,”戚六婶见夏豆与自家闺女最是亲近,高兴的不得了,“去吧去吧,巧儿你多跟你豆儿姐姐说说话,”
夏豆抽了抽嘴角,连带着戚巧儿几个走出了婆婶圈。巧儿这姑娘模样还是小巧玲珑的,只是见着夏豆却不似当初那般叽叽喳喳了,小姑娘们都围着夏豆问东问西,倒只有她显得话最少。
夏豆一时也不知怎么打开话匣子,只好不断递甜瓜点心给她吃。众人吃喝一顿慢慢散了场,戚六婶走前还笑呵呵道:“晚上来我家玩儿啊,巧儿怕还有许多贴己话要跟她豆姐姐说呢。”
李氏笑着含含糊糊地应了,直到人都走了夏豆才问道,“巧儿是比我小多少啊娘,以往怎不知我竟还算姐姐?”
“哎哟说起这事可不就巧了,你和六婶家的巧儿,可不是同一天生的,你是半夜寅时,她是早晨辰时,”李氏笑得满脸喜色,“都是大闺女了,她家巧儿都放了地方,开春就说要定亲了。”
“哈?”夏豆惊奇道:“定亲了?”
“可不是,都十六七岁的姑娘了,也该要嫁人...”李氏话没说完,夏豆连忙逃路去找夏树晏祁玩,生怕她扯到自个身上。
晚上时夏豆包了些随礼,顺带着送到了戚六婶儿家去,幸而这回回来准备得足,买的东西还算多,比如给戚景明送的砚台,戚成业送得算盘珠,都是夏豆事先就想好买了的,戚巧儿这边就送了枝镀银钗子,考虑到她是定亲了,夏豆又给了她一个刺绣荷包,包了几个铜钱和一个镀银镯子。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夏豆捏着戚巧儿的手道,“我今儿才知道我还算你姐姐呢,就当姐姐送你的定亲礼了。”
“夏豆...”小姑娘看着她眼眶都红了一圈,喃喃地也不知要说些什么。直到夏豆坐了会要走了,戚六婶送她跟李氏到了门口,戚巧儿却冲出来拉着她哀哀出声道:“夏豆,夏豆姐姐,你能不能也带上我”。
小姑娘哽咽道:“你带我也去城里做活好不好,我还不想嫁人啊,夏豆姐姐求求你了。”
“说得什么浑话,”戚六婶儿脸一僵拉回闺女,干笑着解释道:“姑娘还小,贪玩不懂事。”
戚巧儿越发哭着哀求,被戚六婶儿骂回了屋去。夏豆心有不忍地垂了视线,心事重重地跟她娘回了家,路上听李氏说,戚巧儿定亲的那家家境不错,就是那儿子年纪大了些,李氏感慨道:“这年头,家里能保温饱,就是不错了,就这门亲事,别家姑娘相求都求不来呢。”
“既然亲事不错,怎那家儿子年纪不小了都未曾娶亲?”夏豆问,李氏压着声音道:“据说好似娶过一回的...”
夏豆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回了家后李氏便张罗着给夏豆清点行李,因夏豆跟她说了明日便要回城,李氏虽多有不舍,却也知晓她回城是正事要做,只得将她带回来的东西,又一件件地包上要给她带走。
夏豆好不容易劝住她止了手,却见李氏眼眶里早已滚了泪,夏豆心疼地揽过她娘,柔声道:“娘,我这不是..唉大年初一咱可不能哭的。”
“你说说,咋就这么的急,”李氏隐忍着哭声道:“这还就回来了一天,就说要走,你那酒楼东家定的规矩,也太苛刻了些。”
夏豆被她说得眼睛也是一红,李氏却拉着她道,“别哭别哭,豆儿你是做事的人,年初一兆头要好,”
娘俩儿生生忍着泪花,又说了许多贴己话。夏豆因戚巧儿的事心有余悸,这时趁机跟她娘透底道,“娘,虽说子女的婚事,是父母之言媒妁之言,但..这事儿我自个儿有打算,你可千万别...冷不丁地给我说门什么亲事。”
这话说得李氏心一虚,“我这不是,也是帮你物色物色...”
“求你,千万别,”夏豆摇着她娘的手撒娇道:“到时候我自个要相看到个不错的,一定带回来给你过眼,要你点头了我才答应好不。”
“说得什么不害臊的话,哪有姑娘家自己相看的,”李氏拍她手道:“就你没规矩到无法无天了。”
夏豆一番撒娇耍痴,最终还得缠得李氏应下了话,不会轻易给她说什么劳什子亲事,并且夏树几个的亲事也得让她知晓,千万别乱娶乱嫁。
第二日一早天未亮,夏豆便和晏祁坐上马车回城去,夏老爹一家抹着泪从村尾送到村头,走了许久后夏豆掀开了车窗帘,看还能隐隐见他们站在原处。
夏豆走后当晚,村里竟有不少人找上门来,都说是要让夏豆带着自家的闺女或儿子,去城里谋些事做,李氏无奈地摆摆手道:“去城里做事哪有那么容易,我闺女一早就走了,城里规矩严,做事都是有章法在的,你看这还是年初二,我闺女就紧巴儿地回去干活了。”
村里人这才失望地回了家去,只后悔没早些来,昨晚就该来的。
晚上时李氏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进去,她推了推夏老爹幽幽道:“那后生,我看着不简单。”
“太好了些,”夏老爹翻了个身闷声接话。
“是啊,太好了,就怕咱闺女配不上,”李氏也闷闷道,“论人才论相貌,就算咱闺女配得上,咱家里这个样子,也配当不上。”
“闺女主意大,”夏老爹含含糊糊道,“随她去吧。”
“就你这爹心大,我这心口是真七慌八乱的,”李氏忧心忡忡道,“闺女这个样子,我真是又欢喜得打颠,又要替她发愁得吃睡不下,让她这么无法无天下去,到底成不成啊她爹?”
“你是愁得吃不下,”夏老爹拍拍她肩膀道,“也不看看村了里人,都是想吃都没得吃,你这是日子过得太好了,胡乱瞎想。”
“啧,你说得也是,”李氏一想到这层便心定了些,“闺女走前又给了钱,这房子得修,家里这么多东西,就怕那夏老二不死心要来偷摸,要多防着...”
“快别睡了咱来合计合计,房子要怎么修,统共有多少钱,”李氏一说起就来了精神,披着厚袍子就起了身,“哎哟我一忙又把这事儿给玩了,荠儿,树儿,你俩货快别睡了,白日里那哥哥给你俩的荷包呢,我这一没留神,你俩就私拿着了?”
“娘,你这都闹了一晚上了,还要不要睡觉了,”夏荠手里紧紧握着荷包,闭着眼不耐烦地嘟囔道。
原阳城内,夏豆披着月白貂裘走在冗长昏暗的暗道里。
“姑娘,都按你吩咐的办好了,只待你与公子回来主事,定能万无一失地救出人来,”身着青衣的汉子拱手朝夏豆恭敬地道。
“辛苦了,”夏豆朝他微微颌首,清冷的眉目隐隐竟有几分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