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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张府离开,林秋禾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憋在心口的那股闷气这才缓缓消散。一旁的红线轻轻帮她舒缓着胸口,低声道:“姑娘何必劝章氏那些话呢?”
“我只不过是顺应心意而为罢了。”林秋禾示意她没事,略微叹息了一番,才低声道:“更何况,我也不过提点两句,到底能不能想明白,却是她自己了。”
只是看起来章氏倒像是之前就考虑过这些,她不过是暗示了一两句,章氏就直接了当让林秋禾开了方子,只等身体调养好了就另有所谓你。
“我是个大夫,又是个女子,见到她这般可怜,又不是自甘如此的话,自然是想要帮一把。”不过,这毕竟是张府和章府的事情,到底章氏最后如何,只怕她也说不清楚。
“只怕这事儿最后流传出去,有人以讹传讹对姑娘名声不好。”
“我若是在意那些名声,岂不是生生要把自己给闷死了吗?”林秋禾笑了起来,伸手虚点了下红线,“你今日怎么这般小心翼翼?”
红线闻言一愣,想了想才道:“奴婢这是被张家的事情带歪了!”她们家的姑娘,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这点事儿还真不算是事儿。难不成到最后张家那位张大人,还真的敢纵着他的老娘那位张老夫人攀咬林秋禾不成?
这么一样,她就又笑了起来,给林秋禾端茶送水又是揉肩按腿。
林秋禾见她这般就笑了下,嘱咐她这边隔几日就送药过去张府,想了想又道:“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你就帮忙跑一趟秦府去请秦大太太。”
秦大太太章氏,跟张夫人章氏也是近亲,分属张家两房,自然是关系亲昵。
“若是还不成,就去一旁文定侯府请柳夫人陈氏。”想起上次离京,她回来之后就得知章氏小产的消息她就又补充了一句。陈湉幼当年也是颇受婆婆磋磨的,若是她愿意出手相助一下,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陈氏不愿意,你也别强求。”
毕竟陈湉幼只是她的一个病人,两个人之间的那些交情还是通过顾容和苏青衣得来的,并不深厚。
“姑娘做到这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又何必为她如此操心。”红线有些心疼林秋禾这般眉头紧皱,劝了两句,回去之后和青黛一起伺候了林秋禾洗漱,就让人摆膳。
晚膳吃得颇好,林秋禾似乎真的放下了心事,当晚早早就睡了,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就精神奕奕。
她这边今日算是无事,安安静静的过去之后第二日就又早早起身出城。这次几人是分开出城,林秋禾跟着张章和齐林、程卓三人,而宁卿则带着宁羽。摄政王夫妇则留在了京城处理各种事务,没有再次跟着去秋霞山。至于宁征和宁阳两个人,还要继续上学自然也没有跟去。
宁羽和林秋禾住落枫别院,其余四人住在候秋别院,治疗过程就如同之前一样,只是每个疗程的三天变成了两天。而林秋禾在最初的两天之后相对就会轻松不少,宁羽就拉着她一起在秋霞山上游玩,顺便跟着林秋禾辨认各种草药。
她本来就是半吊子的水平,因为看书多知道不少药草的功效。然而对着山间那些如同杂草一般四处生长的药材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会儿跟着林秋禾一边采摘药材一边学习,倒也不觉得枯燥。
四天的日子转眼即过,林秋禾看似轻松,却也时时刻刻记挂着宁卿的情况。四天之后一切顺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次众人没有回京,而是歇息了两天,直接进行最后一次治疗。
宁卿体内的余毒这次已经排的差不多了,余下的几乎都是深入骨髓的寒毒。而林秋禾准备的十八支金针也就派上了用场,若是说之前下针是数量惊人的话,这次只有十八支金针看着似乎要轻松不少。然而懂行的人都明白,金针比银针更软,更难入刺入穴位抵达想要它到的位置。
而这十八支金针落下一样是有时间限制的,若是慢了,不止是下针无用,更可能会适得其反让毒性爆发。宁卿体内本来就因为常年压制的毒性被排除而虚弱无比,这会儿若是骨髓中的毒性爆发起来的话,人就算不死也真的废了。
这才是整个治疗过程中最为凶险的一步。
为此,林秋禾早早就做好了准备,确认没有一丝问题之后就先下了银针护着宁卿的头部和心脉。
这些准备工作都做完,她这才拿出特质的针囊一根根检查那十八支细长柔软的金针。金针渡厄,这手法听着似乎高大上,实际上却比之前林秋禾所用的手法要简单很多。最大的困难也就是让细长的金针在时间范围之内达到她所预期的地方。
深入骨髓的穴位,然后利用金针中空的那一道细至不可见的通道把药物引导进去,解除或者排除毒素。
林秋禾下针极为小心,一双手看似稳而缓慢,而最后那微微的一抖更是让一旁注意着的张章心中一紧。然而,林秋禾手离开金针之后,金针甚至都没有抖动一下。
由此可见她的手有多稳,而那一下抖动又是多么的突兀。
见林秋禾神色没变,张章这才隐忍没有说话。只怕那一下抖动是预计之内的。他不敢让林秋禾分心,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果然,第二针落下的时候,最后林秋禾的手又是微微一抖,然后才平稳地放开了金针。
十八支金针有条不紊地落下,林秋禾期间擦了三次汗水,然后才扶着青黛起身。她对着等在一旁的张章点头,张章这才连忙吩咐人,把早就准备好的桶搬了进来,然后宁卿双腿连同膝盖都泡入了药水之中。
深入骨髓的疼痛很快就从落针的地方蔓延开来,宁卿咬牙强忍,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汗水。这种钻心剜骨一般的疼痛甚至比毒发的时候还要厉害,他很快就咬破了唇角,血丝顺着蔓延开来。
然而为了药性发挥效果最好,林秋禾和张章甚至不敢给他喝麻沸散用以麻醉。这样的疼痛,他只能自己挺过来,而且是三天。
很快细碎的呻、吟声从宁卿的唇角溢出,林秋禾把早就准备好适合他咬合的东西拿出来,低声道:“小心不要咬破舌头。”
宁卿几乎是颤抖着开口,林秋禾动作迅速把东西塞入他齿下,见他牙上带着的血丝就忍不住心痛。这东西她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是依照宁卿的骄傲又怎么可能一开始就这般狼狈,因此才等到这时候才拿出来。
而这疼痛,还要持续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药水中的药性减退,疼痛才会慢慢降低。只是那隐隐作痛的感觉却一直会持续到药性完全作用于骨髓之间。
不过是短短三天的功夫,宁卿就像是久病了多年的病人一般。等到最后一次药浴针灸完成,他只是略微松口吐出了口中咬着的软木,看了一眼林秋禾就晕倒过去。
林秋禾和张章吓了一跳,两个人可以说是直接扑了过去,一个抓左手一个抓右手,同时搭在了宁卿的手腕上。等确定他就是猛然放松之后晕了过去,林秋禾这才勉强笑了一下。
“师伯,”她低声说:“我们成了!”
“是啊。”张章点头,心中也颇为感慨。这么多年了,他曾经想过无数的办法给宁卿驱毒,然而最终却是这个无意中厚着脸皮收下的“师侄女”帮了大忙,完成了他的这项心事。
如今,他总算可以告诉在宫中的那人,你唯一的弟弟还活着,以后也会好好的活着。娶妻生子,再无一丝让人担忧。
等到宁卿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他一醒过来林秋禾就得了信儿,先是一碗药汤让他灌下去,然后才让人上了晚膳。宁卿所吃与他们皆不同。他所用的都是特意做出的药膳,而且易消化易吸收。
几人用过晚膳,林秋禾和张章、程卓甚至是齐林四人先后给他诊脉,确认无碍之后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张章道:“明日我就带着程卓和齐林回京,皇上那边也定然在等着这个结果。”
闻言宁卿和林秋禾都抬头看过去,张章道:“你们放心,我自然知道如何说。只是你们也要做好准备才是,晋王殿下身子好了些,然而却也没有完全好,不过以后也不会妨碍子嗣。不管对于谁来说,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说到子嗣,林秋禾和宁卿都有些不自在,一旁的宁羽反而有些不懂。左右看看,等到最终回去的时候她才拉着林秋禾问了个仔细。
林秋禾为了避免她无意中泄露出去,认认真真地解释了这其中的关键。
宁羽听得认真,等林秋禾说话就露出了沉思的神色。最后两个人坐下喝茶的时候,她才抬头看过去,低声问道:“如今府上的处境很不好吗?”
林秋禾闻言一愣,然后才摇头道:“如今摄政王和晋王都身居要位,特别是这两年来,摄政王回京还是给不少人带来了压力的。”最重要的是接连几次的事情,都可以显露出来摄政王虽然早些年不在京城,然后权势却依然惊人。在宁少则重伤之际,他一个人就能把持住京城内外。当时宁邵哲肯定是松了一口气,庆幸没有出乱子。
然而,事后呢?
而这种猜疑和忌讳都不是可以宣诸于口的,宁邵哲纵然怀疑也不会说。而摄政王就算不肯定宁邵哲是不是对摄政王府有什么不满,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然为何年后摄政王夫妇还要离京呢?
宁羽听着林秋禾细细说起这些事情,表情带着震惊半响都没有说话。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她低声说,“从来没有想过父亲和大哥的处境是这么艰难的。”
林秋禾笑了下道:“还不至于说是艰难,不过是防患于未然而已。”
摄政王府和宁邵哲之间有着太多的秘密和牵扯,这对叔侄,只怕不到最后关头谁都不会翻脸,而只会小心翼翼地维持这样的关系。不然为什么宁邵哲会在摄政王避开之后,提拔宁卿这个养子为晋王呢?
宁卿的能力是一回事,而宁卿的身份以及宁邵哲想要向摄政王示好则是另外一回事。
总而言之,每个人都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这晚上,虽然林秋禾说的并不算深入。然而宁羽的三观还是被彻底颠覆了。她翻来覆去一晚上如同烙饼一样,第二天起床吃早饭的时候就顶上了一对明显的熊猫眼。
宁卿如今还是要单独吃药膳的,然而见了宁羽蔫吧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了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问急了还双眼一瞪直接伸手指着自己的眼睛道:“难道大哥这都看不出来吗?就是没睡好而已。”
宁卿算是对宁羽这个脾气无语,见她如今还算精神也就没有追问。想着,回头问问林秋禾定然也能猜测出来一二。谁知道宁羽发了火转头就又觉得后悔,想了半天才低声道:“我就是有些担心家里。”
“你放心,家中父母皆在又会出什么事情。”宁卿失笑,“不过阿羽真是长大了,懂得为父母担心了。”
宁羽就撇了下唇角,“大哥你就把我当成宁阳哄吧。”
用过早饭,张章等人就准备启程回去,原来他是想着留下齐林照看的。然而齐林父母皆在京城之中,这些日子若不是想着让这个徒弟随着多学些东西,也不会把他叫来。因此,考虑了一晚上,张章就把程卓留下来照看,只带着齐林一起回京。
等张章离开之后,程卓就和宁卿一起住在了候秋别院,而林秋禾和宁羽一样还是在落枫别院中。宁羽这边正是学认草药学得兴致盎然,平日里面没事就拉着林秋禾出去。宁卿体内毒素一下子驱除出去,这会儿身子正虚担心宁羽没个分寸就让黑泽带队一路守护着两个人。
山中无岁月,等到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林秋禾才猛然意识到自张章走后,他们又在别院中住了十多天了。如今已经进入了十月份,而距离孙梓棋的婚期也就越来越近了。
这场雪并不大,只是铺了薄薄的一层。林秋禾就坐在廊檐下面,披着厚厚的斗篷看着雪花飘飘散散的落下,一旁院子中宁羽让人挖了个两个坑生火,准备烤之前猎到之后腌制过的兔肉吃,顺便另外一堆火上架上锅熬汤。
她这边捧着热茶看宁羽带着一群人忙碌,折腾得几乎每个人都有种人仰马翻的感觉。就连向来严肃的程卓也心情大好,配合着她来折腾。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着宁卿穿着宽松了不少的衣服,披着斗篷出来就露出了笑容。比起十天前,宁卿的起色好了不少,虽然之前的衣服穿上还是显得宽松了不少,不过这种松松垮垮的样子却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而不见病弱。
她略微挪了下位置,示意宁卿一起坐。
“你可不能久坐,外面天凉。”林秋禾说着担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腿,招手示意青黛过来,“拿条皮毛毯子给晋王殿下盖上。”
宁卿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林秋禾说话,等到毯子拿来就柔顺地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围在了腹部然后把两条腿都裹了起来,然后又拉紧了身上的大氅这才笑着道:“这样可好?”
“晚上记得擦药酒。”林秋禾见他配合,而不是逞强地说什么“我没问题,这点冷……”之类的话,唇角就也带上了笑意。
正在折腾的宁羽看到了这边,立刻就拿着一个烤得一边焦黄,另外一边却是已经发黑的兔子腿过来,“大哥尝尝看,我的手艺!”她说着挨着宁卿坐在一旁,又示意宁卿往林秋禾那边挪了下,“给我留点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