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起誓!”
在骸骨起誓的同时,燕又思将左手腕的佛珠取下来套挂在手掌上,大声且清晰地说:“是什么受诅咒又受欢迎?是什么被渴望又被驱逐?是什么永远受到保护?是什么被痛斥并被控诉?是谁,你不敢把他唤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
“天——下——大——吉——”兴奋的狂吼响彻狭小的空间。
他身后,除了沈千粉,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这次不是全息投影吧?数十万凶残的战魂飘浮在三楼课室内,战甲残破,周身沐血,灰茫茫一片,他们居然不觉得拥挤?
时光仿佛倒流,他们目睹古战场的亡魂和骸骨展开了惊天动地的厮杀。
其他楼层的玻璃应声而碎。
在附近散步的孤魂野鬼望风而逃。
男生校舍内,黑眸的大妖望着基督系的方向,皱起漂亮的眉。
在灯下翻书的华教授走到阳台上,望向东北方。
厮杀不停,厮杀反复。
“你们谁精通西洋方阵?”燕又思扭头问这票不怕死的同校。他狰狞未收,眼角微微上勾,黑曜色的瞳子仿佛染了火焰般吸引人,神威广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摸老虎尾,最后把莫沾推出来。
“我……只会一点……”莫沾怕怕地说。
“过来。”燕又思将她护到怀里,指着地面问:“地上的方阵是不是完整的?”
莫沾看了一会,摇头,“左角缺了一句。”
他看了她一眼,确认:“只是左角缺一句?没有其他地方有缺?”
“没有。”
“你会补吗?”
她将满地的文字飞快读一遍,弱道:“应该……会……”
“跟我来。”他扯了她往左角跑,中途撞上一两只骸骨迎面劈刀,他一脚踢飞,吼道:“苍天已死!”
——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
——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他每叫一声,十万战魂就跟着吼一句,等他们冲到左阵角时,骸骨已被战魂团团围住。从墙角拾起一只黑色油漆笔,他塞到她手里,“快补!”
她想了想,将缺失了的一句飞快写好。阵式在她完笔的一瞬间发动,骸骨们被阵芒包围,他们停止厮杀,重新列队。
我们身披黄金斗篷!
我们胸佩道德勋章!
我们穿着金边红袍!
我们手握利剑战刀!
我们起誓!
我们起誓!
我们起誓!
我们起誓!
我们效忠牧首!
我们刺杀叛徒和恶棍!
我们毁灭谣言和谄媚!
我们让鲜血沾染牧首的金边圣袍!
我们低头!
我们臣服!
我们效忠!
我们起誓!
我们起誓!
我们起誓!
直到吟诵完全消失,阵芒渐渐黯淡,最后一收,所有光芒连同阵图一齐无影无踪。
同一时间,燕又思将佛珠挂在手掌上,轻喝:“天下大吉!”
“天下大吉!天下大吉!天下大吉!天下大吉!天下大吉!”十万战魂争先恐后地拥进佛珠,喧闹突然停止。
燕又思靠墙喘气。莫沾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屏住了呼吸,她轻轻吐了几口气,有些好奇,“他们……是什么啊?”
“东正教的狂信军团。”他戴好佛珠,扶她站起来。
东正教是基督教系分化出来的一支,因为它早时流行于罗马帝国东部希腊语地区,又称为希腊正教。他们是圣母崇拜者。如果你真要研究明明信仰同一种神的教派为什么会分化,你会啼笑皆非地发现,他们的分歧点不过是因为争议在圣餐礼上是用发了酵的面包还是用不发酵的面包。
是该说他们太认真呢,还是说他们太蠢?
天上的神可没人类那么多心思,但他们若是斗起来,遭殃的肯定是人类。
“又思!又思!”沈千粉领着一票不怕死同校跑近,一边抓痒一边叫,“你又把你那票菊花党唤出来。”
“菊花党?”莫沾听到新名词,眼睛一亮。成学姐和那票粗神经同校在后面支起耳朵。
“你才菊花党!”他冷瞥,“是黄巾军。”
“就是……”沈千粉还要说什么,被他怒目一撩,不敢吱声了。
“回去。”他赶人。
这次他们倒异常爽快,转身就跑。
“等等,沾沾。”他伸出手,“把墨水笔给我。”
莫沾乖乖将笔递到他手上。
一票人跑下楼,隐隐还听到他们问沈千粉菊花党是什么。
他已经没力气去纠正沈千粉了。有胆子他当着这群战魂的面叫两声试试。
这十万战魂,是东汉末年被斩杀的黄巾军的战血士魂。
当时,太平道张角、张梁、张宝三兄弟发动了一场全国农民大起义,因为脖子上系一条黄带,被称为“黄巾军”。但是,军中多是山贼和农民,他们知道反抗,作战凶猛,却无主见,无纪律,烧杀掳掠无所不有,根本就是一盘散沙。东汉朝廷派遣重兵围剿,十个月的激战,张角病死后,张梁、张宝带军反抗,不幸阵亡,三万多名黄巾军被杀,五万不降者投河而死。随后,张角被剖棺戮尸,剩下的十余万黄巾军被斩杀。
冤死的战魂徘徊不去,聚在山上无意识地游荡,一年又一年,吓人又吓鬼。他三年前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收在佛珠里,为此,他在床上趴了五天。
将墨水笔往空中一抛,他单手接住,最后一次环顾课室,从窗口跳下去。
这一晚,校长夜半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门边竖着一支墨水笔。接着,校长家的电话响了,接起就是高人的怒骂:“基督系教授怎么教学生的?他们只会在胸口划十字吗?退化到这种地步还教什么教,回去吃自己。校长,烂摊子我已经收了,你自己去查,到底谁在教学楼里画西洋方阵,该叫的叫出来,不该叫的也叫出来,他们嫌命短是不是?下次……下次再有这种麻烦别找我!”
嘟!收线。
校长喏喏点头,捧着电话半天也不敢放下。
第二天,校长召开紧急会议,命基督系院长查明哪些学生曾在教学楼捣过乱,再以当前事实为例,严禁学生在校区内玩乱七八糟的召唤术,否则退学处置。
基督系教学楼破掉的窗口一周之后补好。乱画西洋方阵的12名学生也查出来了,据说他们是想试验一下自己研究的阵术学有没有实际运用价值。
理论是好的,就是行为太逊。
燕又思很佩服他那票同校。
怎么说呢,他们还真是有“不惊者,无惧”的天质,看到这么恐怖的场面不但没尖叫,还DV抢拍,甚至准备了道具……就是没一样用得上。
又不是吸血鬼,十字架和银剑有什么用?
不会念咒,结再多的金刚嬉戏印也没用。
他趴在校舍的栏杆上,没由得一笑。新年快到了,心情倒也不错。
“又思!又思!”沈千粉气喘喘地跑近,哭丧着脸,“成学姐说DV里面什么都没拍到。”
“嗯。”
“她问你可不可以再现一次当时的场景。”
“你觉得我会吗?”
“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告诉学姐,下次有机会再让她亲临现场。”
“……千粉,你的脸不痒吗?”
“不痒啊,怎么了?”
“哦……刚才有个家伙在你脸上摸了一下。”不过那家伙的手也被佛珠的灵气烫得冒起青烟,正在他后面鬼叫鬼跳(是真鬼)。
“啊……”沈千粉捂住脸,“被你这么一说,真的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