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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沾,来,试试!”俊美无俦的年轻人提了件白色长褂圈住自己的女友。
“不要啦!”莫沾头痛地推开。
“试一试嘛,我帮你穿……”说着抖开白褂,找了袖子就往女友身上套。俊脸含着世间最纯粹的笑,眸星闪闪,迷如云旋,只看一眼便让人眩晕在里面,无法自拔。
“我不穿啦,又思!”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莫沾欲哭无泪。不但欲哭无泪,她还要分心和这个一心一意给她穿护士装的男友“搏击”。
捏紧拳头,缩紧胳膊,就是不让他套袖成功。
看到太多就是不好,弄到她现在求神都不知道求哪位。
他们半个月前才毕业好不好,他就不能表现出一点求职的郁闷?
她很郁闷就是了。
双亲大人虽然没有给她压力,却也很委婉地劝她要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她点头称是,发了几份履历出去,接到三家公司的面试通知,可面试之后却不尽人意。她想找的是一份可以做上七八年甚至十几二十年的工作,然后老了她可以很骄傲地说“我是XX人啊XX人”,面试的公司却只招一些短期销售或文职,她实在没有说OK的心情。
被打击的下场就是她天天跑到又思家(寺庙啦)和师魁、天方、瑶姬一起泡剧集看卡通,又思偶尔作陪,风雷小鬼就抱着品客在屏幕边浮来浮去,咔嚓咔嚓吃得不亦乐乎。
何有毕业后在邻近的城市找了一份律师楼的工作,大概就是跟着大律师跑官司,闲空时就自学法律,听瑶姬说他正准备考律师执照。虽然隔得远,不过这点距离对巫山神女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做好蛋糕,她照样三分钟不到就能送到何有手上,打开盒子,蛋糕还是热的。
其他同学在网上亦有联系,毕业的伤感过后,大家也都习惯了。
两天前,他们趴在师魁房里看剧集,正到肾上腺加大分泌之际,又思猛地一拍掌,跑出去打电话。回来后,他很高兴地说:“我找到工作了。”
“什么?”大家齐问。
“医生。”
她不想承认他是被剧集刺激到,可事实的确是——他们正看的就是《实习医生》。
又思以前帮过医院院长的忙,所以一个电话就得到了“医师”的头衔……冠名总是很简单的,她就说。
可是,他玩他的医师好了,不要拉她玩护士好不好?她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在找工作耶!
“穿好一只。”他的声音响在头顶。她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一个小小的走神居然让他把袖子套在了胳膊上。
“不穿啦……”她抽回来,推他出去,“今天是你第一天工作,要给人家一个好印象。快点出去!”他已经迟到了不说,居然还有一间舒适整洁的办公室,这种特殊待遇肯定会被其他医生排挤,更别说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医学知识。
人命不是给他拿来玩的啊……
“叩叩叩!”急促的敲门声后,一名护士推门进来,“燕医师!燕医师!主任医师在等你开……”会字被护士咽了下去,她瞪大眼睛,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惊呆。
莫沾也呆住了。
又思穿着医生长褂,可他只穿了两只袖子,衣服半挂在腰上,有点欲迎还拒、半推半就的意思。她被他套上一件护士衫,一只手拢进袖子,另一只袖子从她腰边斜披过来,她的手正被他捉了往里面塞,看上去倒像是他正要扒她的衣服。
“抱歉。”那名护士红着脸退了出去,还特别为他们锁上门。
“那个……我不是……”她急叫,却被清脆的“咔嚓”打断。
办公室里静悄悄。
他慢慢松开她,不再勉强给她穿护士衫,却捂住嘴闷闷笑起来。
“燕又思!”她暴动脉。
“我先去开会。”吻了吻她的脸,他溜得比兔子还快。就在她瞪着门生气时,他又推开门探进一只手,“道具,忘了道具。”说着摸到墙上挂的听诊器,取下,挂上自己脖子,微笑,关门。
“护士!”
“护士!”
“护士!”
“护士!”
“护士!”
“护士!”
墙上长出一排小蘑菇。
“我才不要咧!”她鼓起脸,带着哭腔。她的职业选择里从来没有护士这一项,况且她又不专业……她的意思是:她很敬业的啦!
如果说医院是猛鬼出没地实在很夸张,而且,太平间也没有小说中描写的那么恐怖。相反,居住在医院范围内的非人不但很有次序,而且非常遵守次序。
看着不远处安静排队的游……魂,莫沾真的有这种感觉。
这要拜又思所赐。
最初的几天,他拉着她在医院闲逛。闲逛嘛,情侣之间总会谈些乱七八糟的话题,然后她知道了——医院居然是冥差的定点值班所。
这么解释吧,医院里衡量生命的标准非常单纯,不是生,就是死。死亡必然产生魂魄,地狱的冥差为了方便工作,特别申请在人间各个医院设立定点值班所,守职的小鬼差被称为“业无常”,他们的职责是将医院里每天产生的魂魄聚拢、排队,看守他们直到上一级无常开车来接——完全可以类比成人类排队上公车的样子。
通常,冥差会逢单号的凌晨零点来接收魂魄。
魂魄排队点可以是医院的任何地方,鬼差们多会选择风景优美的地方而不是太平间。他们也要欣赏美景对不对?
有的鬼差喜欢小孩子,会把站台设在儿科旁边,有的鬼差偏好美食,站台就会在餐厅边,有的鬼差偏好美女,自然就将站台设在……那个……嘿嘿,女浴室旁边。
各取所需,无可厚非。
“今天的队排得好长……”隔得远远的,她小声在他耳边说。
“出车祸了。”他蹲在五楼的栏杆上,白褂迎风飘飘,还好心情地让风雷小鬼送了一筒品客给维护次序的鬼差。大概那名鬼差以前见过他,接过品客后摸了摸风雷小鬼的头,远远送来一个微笑。那笑有些冰冷,但是很真诚。
“你们认识啊?”她往他身后挤了挤,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此一举。
他塞了一片品客到她嘴里,笑问:“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业无常’?”不等她选择想或不想,他已经倒薯片似的将答案倒了出来,“说起来他也很惨,在孤儿院长大,等到十三岁时有人收养了他,两年后他的养母死了,就在那年生日的时候,他养父兽性大发把他……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把他怎样?”她听得耳朵起泡,忍着爆动脉的情绪夺过他手里的品客筒。
他抿嘴,脸有点青,“就是漫画和小说里经常发生的情节啊,要我详细描述吗?”被一票腐宅荼毒了四年,他没漂移就算不错了。
“……不用了。”将品客塞回他手上,联想到什么,她瞪大眼,“他才15岁……”
“他自杀了。”他向站台的方向眯了眯眼,“一个月后,他的养父因为酗酒掉到河里淹死,继续投胎轮回去了。他却一直无法释怀,而且死的时候生年未到,无法投胎,冥差见他可怜,就让他在地府里徘徊来徘徊去,后来让他整理文书,然后派了个小差事给他,他就到医院来了。”
他说得平淡,可她知道若这些不幸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有多痛。忍不住地,她向站台的方向看去。这时,站台上发生一点小争执,那位笑容冰冷的鬼差从长长的队伍中拉出一名**岁的男孩,不但不让他排队,还斥责:“走开!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排一次也不行吗?”男孩乞求。
“不行。”
男孩涨红了脸站在队伍边,背着小手,脚尖踢踢小石头,就是不肯离开。
“怎么回事?”她急扯他袖子。
他闲闲开口:“他是生魂,还没死。”如果让男孩排入队伍,那就真的是死透透。
她联想到什么,又扯他衣袖,“你说他是不是医院的病人?是不是,又思?”
“我不知道。”他撇得一干二净。
她瞪起眼,“你是医生耶!”他这一周不知被人横了多少白眼,很多医生护士都在猜测他和院长的关系,甚至怀疑他是院长的私生子。有些护士喜欢他的外表,每次找机会和他说话却被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呛得暗自捶墙。而且,那些医生都把最不喜欢的夜班排给他,她实在很怕哪天他脾气不好把这票医生集体给灭了。
她啊,不止一次收到护士的白眼。有一次更夸张,她在洗手间听到两名小护士议论,大意就是——那个经常来医院的燕医师的女友也不怎么样啊,听说刚毕业还没有工作哦,粘燕医师粘得那么紧,肯定是想看牢燕医师,怕他受不了外面的迷惑甩掉她,呵呵呵呵……
又思这么吃香,她也好想“呵呵”一下。
“……我去看看。”他从栏杆上跳下来。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回身牵起她的手,想了想又放开,直接拦腰抱起她,踩着五楼的栏杆跳下去。
“……”不是她不想尖叫,时间不够。
站台在一棵几十年的老树下,因为新生的魂魄是一种懵懂状态,他们对人类多数视而不见,倒是那名被赶出队伍的小男孩瞪大了好奇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他们。
燕又思将吃剩的半筒品客递给小男孩,成功诱拐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体所在。
“你看得到我?”男孩叼着薯片绕他走了一圈,若让熟知燕又思的非人目睹,一定大叹后生可畏。
“我还可以送你回去。”他笑着蹲下来与男孩平视。
“不要!”男孩受惊地后退,“我不要回去。”
“为什么不想回去?”他难得笑容可掬。
“那副身体我不要了,我不要了。这样最好,可以跑可以跳,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还要那个什么都不能做的身体干什么!”男孩吼起来,“我绝对、绝对不回去。”
来到病室,看到床上那具插满导管的小小身体,他们有点理解男孩为何不想回去了。
“叫什么?”燕又思低头问牵着他衣角的男孩。
男孩嘟嘟嘴,不及回答,一名护士从病室边经过,见里面有人,便走了进来,“你们……”见到燕又思的外褂上绣着医师标志,她困惑地歪头,“请问你们是来研究病例的吗?这个病人现在是蔡医师负责。”
“我是新来的燕医师。”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我想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现在状况怎样。可以解释一下吗?”
护士被他的气势震住(也许还有外表因素),迟疑了一下,删繁就简地将男孩的病况简单陈述出来:“高宓欧,八岁,车祸入院,卧瘫两年,有脑电波活动,不定期会睁开眼睛,但无法开口说话或动作。目前都是用机械来维持他的机能代谢,家长每周来探望一次。”
“我就说吧,她们很次都这样。”男孩抱着品客扭头,一脸的不服气。
燕又思在护士脸上捕捉到一丝不以为然和轻蔑的情绪,他冷冷垂眸,“你直接说他是植物人就行了。”
护士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恼羞成怒,“你们有蔡医师的许可吗?这是特护病室,闲杂人不能随便进来。”
“她好凶的。”男孩坐在自己身体旁边,踢着脚冲护士做鬼脸。
莫沾点头赞同。燕又思嗤笑,“没有蔡医师的许可,不过我有院长的许可。从现在开始,这个病人归我管。”
护士变脸。莫沾脚下一滑,病人都要抢?
僵持之际,另一名医师模样的男子走进来,打量一圈后,问:“怎么回事?”护士赶快上前将情况说明,特别是抢病人这段。男子听完,扬扬眉,将手伸向燕又思,“燕医师?我是蔡医师,他的主治医师。”说着看了眼病床。
燕又思上上下下将蔡医师打量一遍,缓缓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只一下,蔡医师脸上闪过一刹那的苦笑,随即他转头对护士道:“既然燕医师对这孩子的疑难症状有信心,就让他来主治吧。”护士还要反驳什么,他挥手阻了护士的声音,转身走出病室。
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一握,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掌心一片焦黄。
走了好一会儿,再将手抽出来,摊开掌心,一片白皙。
迎光看去,这是一双骨节完美的外科医师的手。
“燕又思……”蔡医师微微一笑,眩灿的眸子在一张平凡无奇的脸上格外触目。
“你要怎么治我?”男孩坐在床上踢脚,鞋尖荡啊荡啊,似乎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
他也在床边坐下,“你为什么不想回到身体里?”
“不方便,不能动。”男孩满不在乎,“而且,他们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