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驰没看见过阿臧的孙女,并不表示张季槐没看见过徐驰。事实上,张季槐不但在供奉府看见过徐驰,还对徐驰的“优秀事迹”了如指掌。外头有传言说这人与自己的祖母有不堪之举,张季槐虽听说了,但并不相信,因为二人的年龄实在太悬殊。
当下,徐驰一下子就扯到了阿臧的头上,张季槐生怕徐驰又扯出什么难堪的话题来,赶紧拉了李仙蕙,向前策马而去。
韦妃伏在马背上笑道:“谁说不是呢,那张家小娘子正是阿臧的孙女儿——陈县令莫非对人家起意了不成?若是如此,本宫可代为说道说道,成与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先不说徐驰起没起意,至少韦妃是起意了的。韦妃想通过为徐驰保媒,从而拉近与张易之与徐驰两家的关系,为李显的登基之路打下坚实的基础,而自己却不必付出一星半点的代价,可谓是无本万利的生意。
偏偏徐驰不上道儿,心想,让你保媒还不如自己亲自去找阿臧呢。话说回来,不管是韦妃保媒,还是自己亲自求婚,阿臧她能答应吗?
徐驰想到此处,嘿嘿笑道:“还是不麻烦太妃殿下了,微臣现在一心一意的伺候殿下您,其他的没多想。”
韦妃有些失望,又有些心旌摇曳,心道这人果然是一怪胎,一下子在你面前嚣张跋扈,一下子又在你面前讨好卖乖,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二十里说远也不远,出了邙山,往东数里,便到了白马寺的山门。那白马寺并不是建在山中,而是坐落于通衢大道之旁,好方便皇室勋贵人家礼佛烧香。
一待进了山门,便有知客僧迎迓出来,领着众人过大雄宝殿、藏经楼,带至罗汉堂中。那罗汉堂里,陈列着五百尊造型各异的罗汉铜像,或坐或卧或立,千奇百怪,栩栩如生。
禁卫被分散到各处警戒巡逻,徐驰搀扶着韦妃,后面则跟着李氏姊妹兄弟及张季槐等人,在知客僧的引领下,进入到罗汉堂中。
早有上百的沙弥,跪坐在罗汉堂两侧的廊柱之下,中间留出了一片空隙,内置十数个蒲团,乃是为香客准备的。
这些个龙子龙孙,一路嘻嘻哈哈的,但自进入山门,便全都肃然起来。再进到罗汉堂,一人寻个蒲团,更是虔诚地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再然后,便都如那些沙弥一般,佝偻着腰身,静静地跪坐着,等候沙弥诵经。
徐驰一个现代的混混,从不信鬼神,更不会信奉上帝和菩萨,他自然就不会跟着下跪磕头了,而是一个人突兀地立在当场。好在他特立独行惯了的,众人并不以为意。那些的和尚沙弥当然也不会强求香客们下跪不是。
徐驰一个人转到神龛下,顺着那一排排罗汉像溜达观摩起来。
唐朝人信佛,堪称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李世民封玄奘为御弟,亲遣其往天竺国取经,便是明证。到了武则天朝,更是罢黜百教,独尊佛法,全国各处,庙宇林立,僧侣成堆。更为荒唐的是,庙宇还能分到田产,却不需要缴纳赋税,和尚尼姑也不需要承担租庸调,更无须服兵役。
如此一来,唐朝百姓都争着当和尚尼姑,万分当不成,当个挂名的俗家弟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甚而至于官家的公务员,以及富裕的商贾,都以出家人自居,从而逃避赋税与兵役。一时之间,和尚尼姑成了最热门的职业。
韦妃一干人的虔诚,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应当的,是毫无疑义的。而在徐驰看来,却不亚于神经病,是十足的二百五和傻逼。
罗汉堂里,香烟缭绕,霞光晕晕,一众沙弥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诵起经文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因为皇帝笃信佛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室成员,勋贵子弟,哪个背不得几段经文?什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什么阿弥陀经,什么无量寿经,都能来上几口。
徐驰将那些佛像跑马观花溜了一遍,又观赏了一下那些傻逼们的表演,实在无聊得紧,便挪出罗汉堂外,到处乱逛起来。
那白马寺占地甚广,庵堂重叠,佛法庄严,未知有几进几出。徐驰转过一处拐角,却见两个老者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那棋盘是刻在石桌上的,棋盘之上,稀稀落落地布着几颗黑白子儿。再看那对弈的两人,徐驰吃了一惊。一方是一个老和尚,另一方不是别人,却是去年在运河的漕船上看见过的老道士。那十三四岁的小道童,静立在老道士身侧,全神凝视着棋盘,竟对徐驰不闻不问。三人不知道是没有发现徐驰,还是对徐驰视若不见,反正没有一个人理他。徐驰见了熟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大叫道:“嘿嘿,老家伙,你干嘛呢?没地方混饭吃了,跑到和尚庙里来打秋风了吗?——我靠,老子就说呢,现在的人不那么好骗了吧,你要是混不下去了,老子可以接济你一点,看在我们是熟人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