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叫。”
“夏侯洵。”
梓莫一声一声唤着他,夏侯洵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个女子,于毓秀山的山林中,于千媚楼的花海中,于端王府的竹林里,对他怒目而视,冷冷唤道:“夏侯洵。”
他无奈笑笑,原来他的记忆中,长歌总是这样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他竟还会觉得炽热。总以为长歌至少会在心中为他留下一个小小的位置,却不成想她宁愿嫁给一个将死的病秧子未来守着活寡,也不愿给自己一个机会。她着实太狠。
梓莫呆呆地看着夏侯洵,抬手抚摸过他的眼睛,却摸到一片水泽,这个一向高高在上冷眼对人的太子竟哭了,梓莫吓得慌忙摇他:“夏侯洵,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梓莫做错了什么?”
夏侯洵睁开了眼睛:“你没有错,梓莫,你做得很好,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那你为什么还会哭?”梓莫十分不解。
“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此时此刻,外面的电闪雷鸣已然停歇,隐约可听到下起了瓢泼大雨,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而他的故事,陈旧得已泛起了黄边,透着淡淡的哀伤。
他从围猎的那天说起,说他怎样在山林中遇见了一个惊为天人的女子,说那女子为救他中了蛇毒,他就此情根深种,说他们在千媚楼漫天花雨中,那女子是怎样刺了他一剑,那一剑正中胸口,至今仍留着淡淡的疤痕,说他们在竹林中激烈而混着汗水的吻,那女子带着绵薄的恨,让他为她许下了一个执掌凤位的承诺,说他如何敛去了玩世不恭,一心只给了那女子,说那女子终是情愿嫁给了他,却在洞房花烛之夜要将他手刃,却阴错阳差被他杀死,从此,天人永隔。
他的故事以那女子以太子妃的身份葬于皇陵结束,却并未提及她的重生,只是这样,已足够几次三番让他哽咽,可他还未哭,梓莫却已掉下泪来。
“你真傻,夏侯洵。”
她本有很多话可以说,她却挑了那最心疼的一句,一语中的。
是啊,他是傻,傻得无可救药了。
“我忘不了她,你说,我该怎样才好?”夏侯洵的神色痛苦万分。
梓莫却忽然睁大了眼睛问:“夏侯洵,你为什么会对我说起这个故事?”
片刻的沉默后,夏侯洵缓缓道:“因为你们很像,梓莫,不止容貌,就连性格也是像得很,我没有办法……”
他可以看到,梓莫一向炯炯的目光,终是缓缓黯淡了下来:“这一切便都可以解释了,对不对?这便是你将我带回皇宫的理由,对不对?”
“梓莫……”夏侯洵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
梓莫笑笑,轻声道:“那个女子,一定长得很美吧?”
夏侯洵愣了愣,想到长歌那明艳的面容,忽而笑了:“是啊,倾国倾城。”
“这样好的女子,是梓莫所不能比的,梓莫其实跟她一点也不一样,你应该清楚。”
夏侯洵点头:“我知道,让你做她的影子,太不公平。”
梓莫睁大了眼睛看着床帐,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夏侯洵,除了爹娘,从未有一个人对我这样好,虽然这份好其实本不属于我,但是,我愿意留在你身边陪着你,你好孤独,需要我陪着。”
夏侯洵面露欣喜:“你知道了实情,仍愿意留在我身边?”
梓莫道:“我愿意留在你身边,只是希望你记住,我叫梓莫,我不是谁的影子,或许你永远都忘不了她,可是希望你看到我时,目光里再没她的影子。你知道吗,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夏侯洵被她一番话说得有些震惊,他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瘦小的姑娘,这才发现,她与长歌确实有太多的不同,一直以来,是他错了。
夏侯洵郑重道:“好,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你是我夏侯洵独一无二的梓莫。”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停了,有流水顺着屋檐而下,点点滴滴,直到天明。
而此时的夏侯眉妩,已一连烧了几日,梦中反复看见的,便是秦牧眠乘龙而来的景象,他指点江山的模样,有一代帝王的霸气和威严,他可以翻云覆雨,可以造福万民,夏侯眉妩知道,他终不会负了这壮阔河山。
胸口的灼热感一阵紧似一阵,南宫牧眠的名字在夏侯眉妩头脑中盘旋不去,这是玉玺在告诉她大瀛未来的王。
夏侯眉妩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只瑾儿在她床边守着,而秦牧眠,如她所料,在红袖的添香阁留宿。
她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只是身子仍有些虚弱,勉强进了些食后,她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她记得遭到埋伏那天,秦牧眠说那六个人是宦官,这说明秦牧眠要对付的人,不止是崇华帝,还有魏公公,夏侯眉妩不知道以秦牧眠现在的实力,能不能与宫中的势力对抗,仔细想想,她好像从来也没有真正了解秦牧眠背后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她想,现在秦牧眠这边,除了黎国本有的兵力外,还有上楚的支持,可是与皇宫的禁军相比,兴许只是九牛一毛。
现下能帮助秦牧眠的,或许仍有一人。
夏侯眉妩想下床来,瑾儿忙阻止了她,在她手中写道:“公主,你现在身子弱得很,还是不要随意下床的好。”
夏侯眉妩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我已经没事了,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夏侯眉妩道:“睡得太久,身子有些酸,你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瑾儿便搀着她来到了院子里,她能感觉到冰凉的月光照在自己的身上,空气中有淡淡的桂花香气,不知不觉,竟已快要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