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再次合上。
“三姨娘!”
三个字,宛若从齿缝里咬出,同一时间,上官莺眸中掠过森冷的杀意。
在回府后,她或多或少都在各个姨娘的院子里布下了自己的眼线,却单单摒除了三姨娘。这个出身一般的女子,没有大的支撑,背景单纯体贴细心。她想着爹身边要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儿,还一度动过让爹把她扶为正妻的念头。
四姨娘虽然一心恋着爹,但性子终归太过冲动,当将府主母的话怕是易出祸端。而雪儿,那个聪明伶俐的丫鬟是她想要弄来的,所以按捺下了这个想法,觉得怎么比较三姨娘都是个好人选,却是没有想到,她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再不能留你!”
缓缓地闭上眸子,指尖,微微一动。
夜,更深。
这夜,上官莺未眠,等着巧儿和连婆婆以及方离和方涛汇报事后,将他们说的所有都串联在一起,细心想好了布局后才又唤了他们来,将所有布置都交待给了他们。
清晨,雄鸡的鸣声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将府的下人都起了床开始忙碌,三姨娘的院子也是热闹了起来。
“莺姐儿今儿脸色这般差,就与姨娘在这偏厅用早膳吧!”三姨娘由人扶着款款而来,见到上官莺面色惨白的模样,温声道。
“姨娘面色倒是红润,让女儿羡慕得紧呢。”上官莺回以一笑,也没拒绝,随着她一起去了偏厅。
主人到,下人立即是摆好了早膳,自然上官莺的面前还多了一碗汤药。
“姨娘,你先用吧!”上官莺并未拿起箸,而是让三姨娘先。
三姨娘甜甜一笑,颊边酒窝深深,“莺姐儿别太客气了,这里也没有别的人,那些个规矩的也就别讲了。”
说着,端起面前的粥碗,拿起箸开始夹菜吃。
上官莺一笑,也是吃着菜,却夹得很有规律。三姨娘吃得不慢,没有注意到这些,一顿早膳吃完,她吃得前所未有的饱,就差没当着上官莺的面打饱嗝了。
“慢着。”在上官莺放下筷子去端药喝的时候,连婆婆出言制止了她,“大小姐,容我一试。”
说着,取过上官莺手上的汤药,从随身所携带的药箱里取出银针,将之缓缓放到黑色的汤药里。
三姨娘笑,“莺姐儿,你手底下这婆子可真多事儿,将府的厨娘都是信得过的奴才,哪里会出事儿啊!”
“姨娘见笑。”上官莺不好意思地一笑,一张脸微红,“连婆婆,她……她也是谨慎。”
“谨慎点好,省的出岔子。”三姨娘话刚说完,就看到连婆婆冷着一张脸把银针递到上官莺面前,“大小姐,你看。”
银针浸入汤药的一端,发黑!
三姨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刚说的话宛若一记耳光打在了自己的脸上,愕然地微张着小嘴,一时都不知道如何自圆其说。
“这……”上官莺惊叫出声,手指向菜肴,“那……那我们刚吃的菜!”
三姨娘眼皮子一跳,终于回神,“我们刚吃完,没毒的。”
“大小姐,容奴才查看一番。”连婆婆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又取出几枚银针,在边上菜肴上试了一圈,每一盘菜都试,包括酱料。这每试一道,四姨娘的脸就白一分,到得最后连婆婆试完所有菜肴后,她的脸色已经是惨白如纸,汗如雨下。
“这……这……”
三姨娘想解释,却解释不出所以然来,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夹的菜没事,没夹到的菜却是有毒?
“三姨娘,是不是女儿近日招你厌烦了,你……你才……”上官莺委屈地以袖遮脸,嘤嘤啜泣。
姨娘谋害嫡女,大罪!
三姨娘只觉得脑门子一轰,额头沁出冷汗来,她很努力勾出一抹笑容,“莺姐儿,话可不能乱说,我也是不知道这菜有问题……我……我不自己也吃了吗?”
“可是姨娘,我夹的菜,都是在你夹过的地方啊!”上官莺抬起泪眼,手一指盘子里的菜肴,三姨娘心头一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愣住。
每个盘子的菜肴都只动了少许,这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奇就奇在每一盘菜肴动的只是中间的那一小部分,而被验出有毒的恰恰就是每个盘子的边沿。
三姨娘心头惶恐更深,感觉自己像是一脚踏进了某个圈套,可真正下套之人,是谁?
身体一阵发冷、发寒,她脸上僵的笑容比哭都还要难看。
“是……是有人陷害我。”
她喊出了话,激动的站起。
“三姨娘,可这是你的院子,有护卫在,谁能进来?”上官莺可怜巴巴的抬起头,眸中泪光闪烁。
是啊,有护卫在,谁能进来?
三姨娘心底凉意一直蔓延到足底,左思右想,却怎么都找不出可疑的人。这院子里的婆子、侍卫早被她收归己用,与她同流合污,那些个丫鬟被欺压至今,她们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她的手里,谁敢乱来?
“这……”
她慌乱的想要找出托词,可,空空的脑袋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干瞪着眼,她忽然灵机一动,“可能是外院那些人,想要陷害我,才这么做的。”
一说,心里就有了几分明了。
是啊,外院的那些妒忌的女人,她们有绝对的理由这么做。
秦氏失权身亡,最大的受益者是她,那些女人想借着上官鸿不在府邸的机会谋害上官莺。若是上官莺死在她的院子里,依着上官鸿疼上官莺入骨的性子,定是二话不说就将她斩杀!她若是死了,便宜的就是那三个姨娘,尤其是五姨娘那个和秦氏一样假惺惺的贱人!
“女儿也相信,三姨娘不是那种歹毒之人。”上官莺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眼底却闪过冷冷的讥讽之色。
恶人在中圈套陷入死局后,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她的仇家们,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儿,她绝对会把知道的一些仇人的把柄给说出来,以为自己脱罪,顺便借着人家的刀子杀了那替罪羊的仇人。
正所谓,狗咬狗一嘴毛,她就且等着听听这位姨娘的垂死挣扎之语。
三姨娘并未看见上官莺眸中那一闪而逝的眼神,以为上官莺真的相信自己的解释,如释重负道,“莺姐儿,今日下毒之事定是五姨娘那贱……那儿的人做的手脚。”
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三姨娘赶紧改口了,心里一万个祈祷上官莺没有听见自己多说的那一个字,却是不想上官莺已经是将她的话全部听在了耳朵里。
“三姨娘,你这话怎讲?”她却是故作惊讶的问道。
“莺姐儿你才回府,自是不懂这些。”三姨娘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怨毒的光芒,连声音里都多了几分咬牙切齿,“那五姨娘和那佛口蛇心的秦氏是一路货色,我曾多次看到她们暗地里嘀嘀咕咕的商量事儿。”
说到这里,三姨娘眼中的怨恨光芒越盛,“莺姐儿可还记得那一日,那男子诬陷他与你有私情的事?”
上官莺点点头,委屈道,“那是女儿第一次受如此冤枉,自是记得住的。”
“那你可知道,那个被老爷抓住的自称和你有私情的那个男子,在当晚五姨娘的一个仆人去见过他之后,他就死了的事儿?”
上官莺摇摇头,眼眸垂下,将心中的讶异掩了去。那男子作为棋子失去效用就是死棋一步,秦氏倒,他犯下那等事儿也就没了活路。在得知他死的消息后,她一点都不意外,可是现在却是深深地意外了,在那男子暴毙的时候,五姨娘院子里的仆人竟然去过?
三姨娘当她是无知,又补充道,“前儿我还看见她在假山后头和一个男子说着悄悄话儿,那些个丫鬟婆子的都被使开了,今日在我的院子就出了这等事。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想害你,然后置我于死地!”
到最后,三姨娘的那神情就像是亲眼看见五姨娘下毒一般。
“没有证据,怎能冤枉无辜?”上官莺记下所有从三姨娘口中掏出的有用的消息,明面上却是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道。
“没有证据,就要找出证据!”三姨娘这会儿咬死了五姨娘就是下毒的人,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她。
“府里这么大,怎么找?”上官莺一副没主意的模样。
“就说府里今儿遭了窃贼,丢失了很多宝贝,集合所有的侍卫在所有的院子里搜查,一定能找出蛛丝马迹的。”三姨娘说这话完后相当自得,认为自己简直是太聪明了,又补充道,“在搜的前提下,就用‘请喝茶’的方式把她们请去大厅便是。”
“三姨娘真是聪明。”上官莺一脸的钦佩,真佩服她,对她写的剧本这么合作,竟然自己把自己往死亡的道路上越推越远,却浑然不知。做人做到这份儿上,也是真的够奇葩了。
“我这就去吩咐人办去。”三姨娘有些迫不及待的往外走,一想到五姨娘要倒大霉,她就特别的高兴。
可刚走出门,喉头一阵翻滚,她顿时干呕出声。
着急前行的她忘记身体的状况,都不用丫鬟扶着,健步如飞地去下达命令去了。
“好傻,好天真。”
上官莺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冷冽的笑容噙在了唇角,一双明眸写满了讽刺,哪里还有刚才的唯令是从?
“连婆婆,巧儿,我们去大厅等着她们吧!”
也等着看一场即将上演的连环戏码,她,期待着,越精彩,也就越好。
“是。”连婆婆应一声,将泛黑的银针拿在手里,衣袖轻轻一抹在那发黑处后,将之收纳。
三人一行,往大厅行去。
将府效率一向奇高,上官莺坐在大厅喝茶、吃点心的当儿,几个姨娘一一被请来,自然的,那‘称病’的四姨娘也在其中。
缘于三姨娘现在在将府执掌中馈,位置当然是最高的,上官莺照例向各个姨娘稍见了礼后就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口小口的抿着茶。
三姨娘执掌中馈已经有了些时日,自是有了几分派头,但见她清咳一声,笑道,“今儿叫诸位妹妹来是想说一件事儿,也希望诸位妹妹先在心里压个底儿。”
那也就是说,不是小事儿。
四姨娘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算得上是笑的弧度,“姐姐,我……我身子虚弱,就,听着……听着罢了,有……有咳咳。”
话未说完,已经在连连咳嗽。
上官莺眼角的余光悄然瞥向‘称病在床多日、食不下咽、日渐瘦弱’的四姨娘,是她错觉吗?她怎么觉得这四姨娘除了脸色白了些,身子比起最后一次相见时还要圆润了那么几分?心里悄然叹一口气,即使是装,也不要破绽这么明显吧!
只是,今日并不是讨论她胖不胖的问题,还是仔细听着五姨娘和六姨娘的话儿吧!
上官莺收回目光,状似研究茶一般,盯着那泡过之后片片竖起的茶叶,一直看,仿佛那上面能突然长出一朵花儿来。
五姨娘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姐姐有事儿便说,大家都是一起伺候老爷的姐妹,有事理当共同商量的。”
听听,这是什么话?
现在是谁执掌中馈呢?一个小小的不得宠的姨娘竟然跟她说‘有事共同商量’?
三姨娘心中已升怒气,皮笑肉不笑的道,“府里事儿多,真真管得了事拿得了主意的可不多。姐姐我累的时候是想让妹妹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是想想老爷把将府交给我打理,那就是信任我。我又岂能为了贪求一时之安逸,辜负老爷的期待,妹妹你说是吧?”
五姨娘是泥人般的性子,被三姨娘这般讽刺,脸上也未有半分怒色,温声道,“姐姐所言极是,妹妹怜惜姐姐受累,才心直口快说出这番话,还望姐姐见谅。老爷将府内诸事交给姐姐打理,自然是相信姐姐的能力,才如此做。妹妹看姐姐近些日子将府内打理得井井有条,心里也很为姐姐感到高兴,妹妹相信等老爷回来看到这一切时一定会很高兴的。”
三姨娘到嘴边的骂人话不得不强咽了下去,不甘不愿的从五姨娘的脸上收回视线,那脸色跟活吞了苍蝇一般难看至极。
上官莺危险地眯起眸子,平日倒是很少见五姨娘这般口齿伶俐,近些日子看她多有和她新寡的姐姐来往,想来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听听这话,三姨娘那番讽刺的话语就这样轻轻巧巧被回击了去,那样轻易的感觉就好像事人拼尽全力挥出一拳,最终却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样的悲剧。
“呵呵,妹妹可真是贴心哪。”三姨娘的干笑声,要有多假,就有多假,耳力好如上官莺,不但听出她笑声里夹杂的怒气,还听到了她隐隐的磨牙的声音。
那真是,相当的愤怒啊!
五姨娘温婉一笑,不再搭腔,显然是也了解三姨娘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即使想杀了她,那也得忍着。
六姨娘从进门到现在就一直把玩着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对她们的话根本就是充耳不闻,更别提做任何反应了。
三姨娘恨恨地收回目光,“诸位妹妹,今儿将府遭了贼,府里丢失了不少宝贝。姐姐刚派人四处捉拿贼人,怕伤及妹妹们这才请大家来这喝茶,免得惊扰到你们。”
四姨娘的回答是干咳,越咳越厉害。
五姨娘温婉一笑,“姐姐有心了。”
六姨娘歪着脑袋看小蛇腹部,好像在研究它吃了啥肚子这么鼓?
上官莺抿唇,再喝一口茶,茶香清冽,甚是提神,很不错很不错。
三姨娘恼,却不好发作,只得继续道,“为了不让贼人的同党有可趁之机,也为了诸位妹妹的安全,所有的院子都让护卫去搜了。”
四姨娘脸色一越发惨白,心喊糟糕,要是早知道有这回事她就把所有的糕点点心都吃干净了再出来了啊!若是让人家搜到她一个‘病人’在‘病重中’还要吃那么多的点心,那她的谎言岂不是不攻自破了?
眼睛一翻,就要装晕。
上官莺看见她的动作,故作不经意的道,“三姨娘,我身子有些不适,怕到时候撑不住。能让大夫过来,守着这边儿么?”
“自是可以的。”三姨娘不疑有他,应答道。
“那便谢谢三姨娘了。”上官莺弯唇浅笑,模样是完全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娇憨。
五姨娘倒是很淡定,端坐在那里,不动如山。
上官莺眉梢一扬,又道,“巧儿,屋子里闷热,你去取扇子来吧!”
“是。”巧儿应一声,下去取扇子了。
“哎。”上官莺轻叹一声,咕哝道,“巧儿手儿这么小,打扇子起来风也是很小的,前日我好像看见一个身形和男子一般魁梧的丫鬟,只是不知道待会儿出去还能不能找到。”
五姨娘心陡然一沉,身子机不可见地颤了一颤,眼角余光悄撇向上官莺的方向,耳朵更是高高竖起。
三姨娘却不知道上官莺说这番话的用意,只当她是真的嫌热想要丫鬟,于是笑道,“长得高大的丫鬟府里有好几个,莺姐儿若是要的话,迟点三姨娘为你挑几个去。”
“那便谢谢三姨娘了。”上官莺从善如流,笑意盈然。
不是在说自己……
五姨娘这会儿终于是放了心,弯曲少许的身子再次坐直。
“报!”
门外侍卫洪亮的声音响起,三姨娘站起身来,“进来!”
上官莺低头,冷冽的笑容在唇边噙起,期待已久的重头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