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这一路走来,明明才不过一年左右的光景,于她却好似已经沧海桑田般跋涉万年,如今身世浮沉波谲云诡,尔虞我诈物是人非,却不知自己到底是失去的多一些,还是得到的多一些。
心中之事越积越多,压得她每每常觉得透不过气来,但最多也不过就是深吸几口气,便又没事人一样的嬉皮笑脸了。
莫铘曾经说过,他无情便无虑,这样他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她却觉得这纯属谬论,真正可以让人殚精竭虑不顾一切的唯有自己心爱的人,也唯有为了心爱之人才可以这般的情到深处无怨尤。
管默言正心思涌动之时,突闻洞外传来一阵极轻极快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她却是极其熟悉的,脑中还来不及思索,身体已经本能的向洞口奔去。
“娘——”
管默言飞身扑入来人的怀中,嗅着那熟悉的香甜味道,她竟莫名的鼻端发酸,险些哭出声来,为了掩饰自身的尴尬,只得软腻腻的低唤一声后,便再也死不肯抬头了。
“真是个傻丫头啊!”
管九娘紧紧搂着管默言,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才好。
她自然知道管默言此刻心中的苦楚,自己的女儿自己疼,当初若不是万不得已,她根本不会同意千仞雪的提议,女儿就是她的心头肉,比自己的命都宝贵,她怎么可能放任她离开自己的羽翼之下。
所谓伏魔救世,所谓生灵涂炭,怎及她心肝宝贝儿的快乐安康,想她管九娘不过是一介小妖,哪来那些圣人的悲天悯人之心。
千仞雪的天命之说,管九娘向来是嗤之以鼻,就算后来管默言真如他所言的一睡不醒,管九娘也坚信自己终究有办法救得的女儿醒来。
虽然表面看来,管九娘安稳好似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但暗地里她却是几乎想尽了办法,不光是她,管家上下老少无不为此费劲了心机,可惜终是无果。
若不是管默言突然气息皆无的犹如死人,管家人也不会彻底的慌了手脚,管九娘心力憔悴,险些一夜白头。
那一夜,青丘突临百年难遇之暴雪,沸沸扬扬的大雪犹如鹅毛满天飞舞,簌簌梭梭的下了一整夜,期间偌大个青丘,竟然全无半点的鸟兽之音,间或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咔嚓声,仿若裂帛当空,于静夜之中方显格外的刺耳。
然次日清晨,千仞雪推门而出之时,却见管九娘已经静静的站在了门外。
彼时暴雪初霁,放眼青丘,惟余莽莽,入目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明晃晃的竟刺得千仞雪睁不开眼来。
管九娘也不知是来了多久,肩上头上竟是堆满了厚厚的积雪,只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艳容如霜,恍若冰雕。
见千仞雪已然推门向自己走来,管九娘木然的神色才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她也不去看他的脸,只是转身便走。
千仞雪也不多问,只默默的随着她一路来到了千妖洞。
站在洞口前,管九娘一路未顿的脚步才稍有停驻,她僵直的脊背似冻僵了般动也不动,许久,才声音沙哑的问道:
“师父可保我言儿性命无忧吗?”
千仞雪闻言怵然一惊,自从雾林一别之后,她便再不曾唤过他半句师父,平日里更是对他避如蛇蝎,纵然不得不碰面时,也是视而不见,逼不得已了才冷言冷语的讥讽上两句,言罢便头也不回的决然而去。
管九娘的脾气千仞雪自是知道的,她既下了狠心的恨他入骨,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了吧!
而今日她竟突然唤他一声师父,千仞雪不作他想,自知必是为了她那心头肉一般的女儿来向自己求情的罢,想来也是,这世间能让她管九娘低头求人的事怕是只此一件了。
唇畔凝了一抹苦笑,千仞雪也不回她,只是径直迈步进了千妖洞。
时至今日,管九娘仍清晰的记得那三天三夜的北风有多么的刺骨,仿佛要将体内的血液也一并冻结了般,寒冷得连她的心都在发颤。
没人知道那三天三夜里,千妖洞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千仞雪最终出来时,面如死灰得恍若将死之人,就连那双本该熠熠生辉的眸子,也黯然无光得好似蒙了尘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