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形势又变:折断了獠牙的八头恶狼,在地上翻滚哀嚎,痛不欲生,群狼缓缓后退,似乎对毛无邪惧意大盛。原来狼并无虎豹的尖钩利爪,四颗獠牙是防身觅食的唯一武器,獠牙折断,不再长出,这狼便再无法猎食,便算面对现成的尸体,也无法撕裂皮肉,凿穿骨骼,只能倚靠同类养活。狼性自尊,壮年断牙,实比死了还要难过。其余恶狼并不畏惧死亡,却害怕自己也遭受如此下场,再无战意,也不理同伴尸体,纷纷逃走。而无獠牙的几头狼,则恨恨望着毛无邪,并不反抗,只求解脱。
毛无邪挥舞树枝,一棍一个,将八头狼全数击杀。以他的聪明,片刻间便看透了这几头狼的心意,也不禁暗自佩服。反观自己,虽武功高强,却贪图安逸,性喜取巧,少了这份狼性中的凶悍刚勇。
逐一拔去身上的断齿,伤口仅止了血,不再愈合,这“不死神功”的根基,终于彻底消耗殆尽。毛无邪也不打算再练这特异内功,他已明白,有了这保命绝招,始终心有倚靠,下不了狠心,难以成为绝世高手。
回到石洞,毛无邪已打算暂在此居住,不必再去寻找更舒适的住所。经此一役,附近群狼对自己心有所惧,多半不敢再来骚扰。而黑豹之类,性情孤独,又极注重地盘,方圆数十里也没有几只。自己须得尽快熟悉深山丛林中的生存之道,活得下来,方能苦练武功,出山报仇。
定下心来,毛无邪在附近采了几株去腐生肌的草药,用嘴嚼烂了,敷上各处伤口。又折了数条坚硬的树枝,捡了几十块石头,放在洞中以作兵器。撕下树皮搓成绳子,将二十余头死狼吊在树上,几百斤狼肉,倒够自己吃一阵子,天寒地冻,亦不易腐烂。忙完这些,天已大亮。
日出东方,谁都知道清晨以日头来定方向。毛无邪登上附近的山头,发觉自己的石洞在群山环抱之中,洞口向西,虽非隐蔽,南来的江湖人物也不易看见。四下里人烟绝迹,树木大多为四季常青的松树、柏树、杉树、棕榈、枇杷树、油茶树与橡树,虽已初冬却浓荫不减,极易藏匿。或许因狼群出没,四周飞禽走兽不多,毛无邪昨日杀的那头野羊,或许是与羊群失散,下雨迷路,才撞到了他手里。若狼群不再来捣乱,这里倒也清净,颇为适合修习内功。
若要生存,非得有火不可。丛林中有的是枯枝荒草,毛无邪没有火刀火石,却读过韩非子笔下的“钻木取火以化腥臊”,将一块短小的圆木抵在另一枯枝上快速搓动,尝试良久,终得诀窍,石洞中有了篝火。烤狼肉香气四溢,毛无邪险些将自己的舌头吞了下去。
如今头疼的,倒是神出鬼没,狡诈异常的吸血蝙蝠。毛无邪留意了几夜,细心追踪,居然找到了绝壁上吸血蝙蝠群居的洞穴,登上山顶,再顺树皮搓的绳索滑至半山腰,石窟便在眼前。洞口甚小,毛无邪钻不进去,却也有办法对付,点燃了几段松枝扔进洞穴,再堵上洞口,自此绝了后患。
此次搜寻吸血蝙蝠,竟还无心插柳,将冬衣一并解决。原来这蝙蝠巢穴之下,有一眼小小的泉水,毛无邪正好口渴,捧之畅饮,却发觉竟是咸的。起初,还当是一眼盐泉,以为从此烧烤狼肉有了滋味,毛无邪将泉水淋到山石上晒开,收集盐粒,当晚美餐一顿。不料,第二天泻了一整天的肚子,方知那咸泉里并非盐,而是芒硝。
芒硝是泻药,没事自然不能乱吃。但毛无邪见闻广博,知道芒硝正是硝制兽皮毕不可少之物。皮毛商人,正是将洗净的兽皮浸入芒硝与米粉水中数日,定时翻动,兽皮便柔软且不会腐烂掉毛。这深山之中自然找不到大米,毛无邪挖了几条山药,用石头砸碎,浸如芒硝水中,亦可替代米粉。于是,毛无邪有了一身柔软的狼皮衣服。
生活无忧,毛无邪终于可静心练功,然而没过几天,便发生了一件终生难忘的大事。
这晚,毛无邪打坐完毕,在一堆狼皮上睡下,石洞口已用树枝和藤条编了个柴门,倒也不怕黑豹之流的猛兽再来骚扰。本以为可以安歇,却不料,半夜又发起了高烧,头痛欲裂。一月之间,连发两次高烧,对他这个内功高手来说,实属罕见。毛无邪挣扎着出了洞门,走到附近的小溪边,欲以凉水冷敷退热。
不料方听见淙淙水声,毛无邪喉头筋肉忽然剧烈痉挛,无法呼吸,全身大汗淋漓,口角流涎,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拼命运动内功,与奇异症状抗衡,却全然无效。只片刻之间,毛无邪憋得面孔紫涨,小便横流,已然离死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