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辛苦苦打来的天下,权势如果享受不了,那么享受几天安乐不也挺好的么。虽然这种安乐是以失去自由作为代价的。
裴寂离京两天后,太极宫中,正在宫女的服侍下痛饮的李渊忽然间接到了内侍送来的文书。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两回了。习以为常之下,李渊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文书拿过来翻看。示意内侍将文书放下以后,佯作开心地将嘴凑过去,静候着宫女用那三钱的小酒杯将酒倒入口中。
那内侍见李渊并没有急切着凑过去看文书,脸上更是连迫切的神情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迈着急促的步伐去回见李世民。原来,这内侍不仅是李世民派来送文书的,也负责查看李渊的日常生活和心理活动。
太极殿中的饮宴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有李世民送来的文书,李渊也不能彻底不管。让人掌了灯,默默翻开那厚达十数页的文书仔细查阅起来。
过了年后,朝中大事没有多收啊。因此这份文书最主要的便是说法雅的事情。
这个李渊自然很熟悉。他当然知道凡是与他和李建成有关的人,稍微有点本事还能够主动投诚的,基本上李世民也没有亏待。但是只要稍微有所异动,那么李世民采取的绝对是雷霆手段。
即便法雅是他的老熟人,从文书上看到法雅最后口出悖逆之言,李渊其实心里头也没有一点可怜。这天下毕竟姓李,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但李渊要保证的是肉烂了还在锅里。旁人想要染指,那么谁来杀谁。因此,李渊相当赞同李世民的辣手。
原本以为事情到了这里就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虽然还有一两页,也就是最近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李世民拿出来凑功劳的。谁想到,翻开新的一夜,李渊不过是看了一眼,心中的酸楚就一下子涌了上来。
武德朝的老臣,封德彝死了,萧瑀被贬斥了,原本忠心于他的,也就剩下一个裴寂。
可是如今,唯一的老朋友也被李世民给轰出了长安。纸上写着裴寂是因为法雅牵累才获罪的,但真正让他心惊的是,裴寂居然没有来找他。不,不是没有来找他,而是根本找不到他。
李渊的眼前,已经浮现出裴寂拖着那上了岁数的身体,在宫门外凄惶地的等候着千牛卫通报的消息。然而在寒天冻地凉风冷雪当中,得到的却是李世民不让他拜见的消息。最终,凄凉地转身踏上装饰艳丽的牛车。
想到这里,李渊的眼中顿时噙满泪水。往日的风光不再,如今一个个都以这样的结局终老,英雄迟暮,便是这个感觉吧。
“老朋友,是我对不住你啊。”李渊喃喃自语道。
当夜,太极殿中灯火通明,却出奇地没有歌舞的声音。
东方墨黑的天空被一丝橘红浸染,少时便从橘红变为浅黄,最终又换回天蓝。新的一天来临了。
一夜未眠的李渊看着天色,似乎很是艰难地张开嘴巴,用嘶哑到恐怖的声音对前来值守的侍卫说道:“去将皇帝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说完也不管侍卫的答应,眼神又开始涣散起来。
也不知道是等了三刻还是四刻,当内侍那尖锐的嗓音传来“今上驾到”,李渊这才回过神来。也不管周围跪下的一片,李渊还是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着大殿门口。
不过是几息的时间,门口就出现以为身穿明黄色龙服的中年人。旁若无人走了进来,待走到李渊面前,这才躬身下拜:“孩儿拜见阿爷。多日不见,不知阿爷身体可好?元夕的时候有人送上一支极品山参,回去之后,孩儿便差人送过来。”除了李世民,还能有谁?
没有接着李世民的话往下说,指着身边的坐具,让李世民坐下之后,李渊张口说道:“太极殿毕竟是皇帝居所,这近百年的规制,不能因为我便有所殊异。过些时日,我还是搬出太极殿吧。”
李世民一听,心中暗喜,嘴上却说道:“这怎么使得。如今我李家天下,哪里轮得到旁人闲言碎语。阿爷还是好生歇着吧,这等小事无需理会。”
“再小的事情,到了皇家便是大事。你万万不可因为一时得意,便坏了规矩。不然后世子孙太过顽劣,岂不是要坏掉社稷。行了,这件事情我意已决,皇帝还是提前安排好我的居处,只等一切准备停当,我便搬出太极殿。”
这个时候李世民也没有再作劝阻,点点头,便是应下了。父子两个又谈论了一些闲话,李世民便以国事繁忙为由,拜别了李渊。
走出太极殿的那一瞬间,李世民抬头往往天空,低声自语着:“武德年,算是过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