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很简单的比方,高考作文总不会考那些小资文或者是通俗的玄幻文、仙侠文吧,大明科考的主要内容也是以四书五经为蓝本的儒家正理,而不是当时流行的散文游记和小说诗歌。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台上的二人仍是互相喷斥,不肯退让。孙越陵无法,只得上台劝阻,让他们按照大会的规矩而为,将谭元春请下台去,换另一家学派的代表上台辩论。
谭元春虽然争得一脸激愤,但终究不好违逆了大会规矩,只能怒哼一声,抛下一句“来日再和你理论”,愤然下台而去。
谭元春一下去,陈子龙脸带笑意,对着台下四面拱手。台下的观众顷刻间就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为他这个年轻学子喝彩致意,支持着云间派的种种学说,掌声一浪高过一浪,竟然经久不衰。
韩弱水此时来到孙越陵身畔,低声道:“这个谭元春代表着鹤山书院,是金陵会所支持的人,看样子他们此次是有备而来,想要在这个大会上出尽风头。我们风华书院可要小心应对了,不可让他们独占鳌头,雀占鸠巢!”
孙越陵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其实这次举办说文大会,风华社就是打算让所属的风华书院上台演说,企图凭着东道主之利,在所有的读书人面前宣扬自己的治学观点、处世理念,藉此提高风华社在江南甚或是整个大明天下的影响力。可眼前的云间派和金陵会倒像是有备而来,也不知道他们在后面发动了多少人手,竟然使得云间派一呼百应,从者云集,仿佛已经成为了文坛中的真正泰斗。
孙越陵嘴角牵出一丝笑意,淡淡道:“好戏好在后头呢,艾大家可曾来了?”
韩弱水答道:“来了,此刻正准备登台辩论。”
“如此就好,我们稍安勿躁,继续看戏就行了!”孙越陵闻言重新坐了下来,神态又变得一如既往的轻松起来——云间派虽然厉害,但他也不是没做准备,为了对付金陵会掌控下的云间派,他可是早有筹谋。
接下来,在众目睽睽当中,一名灰衣儒生缓缓拾步登台,朝着立于台中的陈子龙走去。陈子龙见到此人登台,脸色为之一变,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变成了开始般那副指点江山式的模样。
“竟然是豫章社的艾南英艾大家?”雅席中有人忍不住惊喝起来,惹来了更多人的声声惊呼。
孙越陵好整以暇,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呷。
这个艾南英是江西豫章社的创立者,也是“唐宋派”的继承者之首,与江南一带的云间社向来不合,对时文的见解也是不尽苟同、差异很大,如今他来到了此处,定然会与陈子龙作一番惊人之辩,不愁压不下云间派的风头。
他心中很淡定,不怕艾南英辩不过陈子龙。一是因为艾南英素来名望高、善辩言;二是因为艾南英之唐宋派,乃是大明长江以南广为流行的学派,传承已久,非是云间派开创不过区区数年可比;最为重要的是,在他的眼光看来,二者虽然同为传统文学,但唐宋派代表着的是传统文学中的改革派,而云间派则代表着传统文学的守旧派,两者孰高孰低,明眼人心中自有定论。
艾南英登台后,人群再次爆发出了阵阵惊嘘之声,想不到艾南英作为一派之尊,竟然放下脸面亲自上台与陈子龙这个年轻后生进行理论,看来是心中不服,定要与云间派争个高低,将其辩驳得无言以对了;所有人同时又大感畅快,深感不虚此行,台上越是对抗的激烈,他们越是觉得刺激热闹。
岂料,艾南英上台后,并未直接与陈子龙进行辩论,而是环顾台下,高声说道:“诸位学子,我等读书人自幼苦读经史,夙夜忧思,究竟所学为何?”
众人想不到他居然有这么一问,都十分诧异,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艾南英不待众人回答,自顾说道:“今日之庙堂之上,清流之士尽遭罢黜,跳梁之人横行其间,以致山河失色、日月蒙尘,此情此景,鄙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我等读书仕子不能一展胸中所学以报效国家,实乃平生之大恨所在!”
艾南英似乎越说越激愤,虚拳在空中挥舞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阉党之首魏忠贤,魏阉倒行逆施,蛊惑圣主,以致我大明天下财狼当道,世风萎靡,此魏阉之大罪所在,非万死不足辞其咎!”
台下许多的读书仕子听到说到魏忠贤和阉党,也纷纷激愤起来,高声附和着他的话。一时之间,台下变得鼎沸起来,无数人开始痛骂魏忠贤,斥责着阉党的种种罪过。
孙越陵吃了一惊,料不到艾南英竟然来了这么一出,在公众场合肆意污蔑九千岁魏公公,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这样的盛会阉党不可能不派探子监视,艾南英这样搞法只会给所有人带来坏处。
孙越陵虽然这样想,可台上的艾南英似乎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继续道:“魏阉帐下走狗巡抚毛一鹭,竟然在苏州城中公然给魏阉建祠,简直是荒天下之大缪,自古未有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