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辰非进屋,院子里静悄悄的,直到他溜进西厢房,也没人看到他。这让他不禁一阵暗喜。
吴辰非父亲早年曾中过秀才,可后来连考了十年都没有中举,最后便弃了功名之路,靠给人抄写维持营生。自己的前程没了指望,便把希望全放在儿子身上。吴辰非年幼时读书也很聪慧,时常被教书先生夸赞孺子可教。但上了十五岁后,却迷上了旁门杂书,尤其对仙怪志异类的野书上心,一本《山海经》更是倒背如流。
父亲对他失望,为此吴辰非没少挨打,可这根本没改变他的兴趣。如果今天再让父亲知道他去了樟树松林,轻则罚跪、重则家法。
好在没人看见他回来,只要死不承认,说不准能蒙混过去。实在不行还有那吊子钱串呢?就当出去挣钱,也说得过去。
撂下铺盖,吴辰非把那串铜钱藏到炕头的杂物堆里,又抓起桌上的书袋就往外冲。时间还早,赶去书院还不晚。至于早饭,身上还有买药剩下的几文钱,路边买点就是。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了一天,吴辰非脑子里一直惦记着那只受伤的白鹤。好不容易熬到散学,他第一个冲了出去,连先生在身后的呼唤都没听见,便跑回了家。他打算赶紧吃了晚饭,然后便再去樟松林。
当他推开门进了院子,一声低喝止住了他回房的脚步。
“站住!你过来!”
吴辰非的心猛地一沉,父亲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心里想着,腿上却不敢停顿,快步来到正房,对着坐在椅子上的父亲跪了下去。
“孩儿见过爹爹。”
“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听到父亲这番话,吴辰非一惊,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他打赌赢钱的事情,今天镇上不少人在议论,爹爹必定也是听说了才会这样问。想到这里心下一横,朗声答道:“孩儿昨夜与人打赌,在樟子松林睡了一夜。”说到这里赶紧补上一句:“最后孩儿胜了,得了不少银钱。”
“是这个吧?”吴父声音冰冷,随后从桌上抓起什么东西,哗啦一声掷到吴辰非面前。正是那串被他藏起的铜钱。
吴辰非不敢抬头,低声应道:“是。”
“你这般嘴脸,可像读书之人?”说到这里已经怒不可遏,伸手从身后的供案上拉起一把又宽又厚的戒尺,看着吴辰非喝道:“伸手!”
吴辰非一看父亲动了家法,情知这顿打是跑不掉了,只好乖乖把一双手掌平伸出去。吴父毫不手软,一尺便又重又沉地打下去,吴辰非手上立刻现出一条深红的痕迹。可按照吴家的规矩,他不能躲,如果缩手躲避,只会打得更多。
足足打了三十戒尺,吴父这才把戒尺甩到桌上。“回房反省,不许吃饭!”
吴辰非手掌此刻肿胀肥大,颜色深红,上面遍布血点,已经麻木得没了知觉。听到父亲的话,艰难地站起身,低头走出正屋回到了西厢。
铺盖还在炕上卷着,他也没法铺开,就和身在土炕一边躺下。双掌火辣辣地发热,无法弯曲,吴辰非用手背触了触胸前,感觉药还在。他放心了。
说好晚上要给白鹤送药,他就必须要去。一想起它那血淋林的伤口,吴辰非便一阵心寒,那么漂亮的生灵却带着残缺的翅膀,他觉得很难过。而在他为白鹤伤势担心的时候,却完全忘记了自己那血肿麻木的双手。
好不容易捱到天色擦黑,听到院里静了下来,吴辰非知道爹娘已经吃完饭回了房。他飞快地起身,轻手轻脚开了院门,溜了出去。休息了这么久,手上的麻木已经消失,拉动门闩时疼的钻心。吴辰非顾不得这些,掩上院门便疾步向松林方向走去。
当他来到树林边上,天色已经全黑。此时的樟子松林,和他昨天看到的竟然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