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东行,本就湛蓝的天色,变得愈发通透、晴朗、干净,白云也像是躲避着酷热,跑得远远的,再也不曾出现。
当苍穹,化作了全无瑕疵的蓝宝石,仿佛就真的离去了尘世,握在了诸神的指尖。
那是虚幻在眼前的真切。
“在艾斯兰,每个乡村里的少年,在长成之前,都会有家里的长辈,告诉他们一个传说。”
“嗯?”
“爬上了家门口的那座大山,就可以采下一叶天空,如果他们带着那矢车菊一样的颜色出发,就会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那么,有人采下过吗?”
“没有……但是,他们看到了山外的天空,还有天空之下的、不一样的世界。”
安德里亚的语气,含着淡淡的悲伤:
“所以,他们会前进,再也不回头。”
这,就是战士之国的少年。
一夜之间,就会长大的少年。
感觉到了女骑士的莫名伤感,原本一前一后走着的索菲亚,忽地上前半步,左手提着长裙,右手,挽进了她的臂弯。
她是最重礼仪的帝国公主,分明是有些小女生的动作,她却做得落落大方,眉眼间,安然宁静的味道,仿佛微微伸手,就可以握住的一抹暖阳。
她就在你的掌心,你的咫尺之遥。
安德里亚侧首,定定地望了一眼,眸底有些凉意,却没有说话。
“艾斯兰多山水,才会有这样的传说,东纽少年听过的,可是大不一样。”
“嗯?”
两人本就只是饭后、沿着绿洲边缘散步,不想索菲亚作为一国公主,对历史、地理、宗教,都研究得颇为深刻,就连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一地一隅的民俗习惯,也都极为了解。
两人所受的教育本就相似,不过短短半日相交,竟觉相谈甚欢。
女骑士的话里,也就多了些随意。
“在东纽的传说中,所有的平民,都拥有原罪,是被神所厌弃的人,只能听国王的话,做对的事,才能生活在绿洲,不被黄沙侵蚀,如果不听国王的话,做错的事,他会被赶到沙漠中去,他的族人都要受死,他所居住的绿洲,也会被从不停歇的狂沙吞没……是不是,有些耳熟?”
“……当然。”
安德里亚,竟有些语结。
这所谓“传说”,分明是从宗教经典中“摘抄”出来的。
要知道,当年,第二次王朝战争的源起,正是因为纽芬帝国坚持无信……
而现在,东纽,已经沦落至此么。
索菲亚淡淡地笑了笑。
“无穷无尽的沙漠,难以寻找的水源,极为稀少的粮食,婴儿无法存活,成人也极易夭折……这都是人们被神所厌弃的证明,不是吗?”
“那,如果,有人做坏事,却没有被驱逐呢?”
“那是诸神在等待,最终,肯定会给他应有的惩罚。”
“人们不会怀疑吗?”
“东纽,跟艾斯兰,是完全不一样的,安德里亚。”
公主停住脚步,抬眸,静静地望着她。
墨色的双眸,倒映着炫目的阳光,竟仿佛沉夜骤雨,深海烈火。
那是一种奋不顾身的执念,明烈、决然、成痴。
“沙砾,代表着穷困、危险、死亡。”
“东纽的人们,从来没有梦想。”
直到,我曾遇见你。
远处的胡杨林,枯萎了一树温暖繁花。
枯叶落成了风声,潇潇雨下。
轮回之月的萨米尔,蓝天,大漠,狂沙。
那携手的人,穿行在阳光与阴影之间。
微笑,安然,四目相对。
盛放美景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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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菲低下头,从窗边走开。
那天掐破的掌心,还有伤口,弯弯的红印。
她撩起愈发宽大的法师袍,露出苍白的一截手腕,上面一串钻石手链,在日光下,闪出极为纯粹璀璨的光芒。
她静静地望着,怔愣了一会。
最后,却仍是一垂手,纯黑的广袖落下,她依旧是沉默而自持的模样,拒人千里之外。
那样的心意,永远,也只能藏着而已。
不见天日。
“拉斐尔小姐。”
“怎么了?”
“刚刚,西纽的军队也抵达了这里,马修大主教与狮鹫军团的几位将军起了冲突。”
“打赢了?”
“把他带来的几个保镖打废了。”
“很好。”
法师转头,远远望了一眼,胡杨林里的一对人影,顿了顿,没说话。
过了片刻,她才用力地别过头,逃离般走远几步。
她的声音稳稳的,有些凉。
“我待会再告诉殿下。”
“现在……别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