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亚的身子,僵了僵。
她低头,执拗地找寻她的视线,却发现那双银色的眸子,璀璨、华美、永恒如天边双月——
从来无法占有。
离开你,只是她无穷无尽的生命里,短暂的叹息。
她会前进,抛弃,忘记你。
安德里亚微笑着,竭力地克制着自己紊乱的气息,还有血脉中,涌动的暴虐力量。
她往后退了半步,离开她清冷的怀抱。
她淡淡地回答:
“你也是。”
如此美丽,一如往昔。
希瑟漫不经心地含笑点头,像是收下了无数赞美中毫不起眼的那个。不少贵族涌了过来,试图与她搭讪,就连罗切斯特公爵,都撇下了女伯爵,转向了吸血鬼的方向,口中诉说着对“荆棘”的喜爱与怀念。
她的身边,自有克莱尔亦步亦趋,左右相伴。
安德里亚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
“你就是艾斯兰的储君,对吧?”
忽然有个男声,极为无礼地出现,质问她的身份。
女伯爵侧目,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穿着华贵的晚礼服,微抬着下巴,神情倨傲地站在她的身边,不知是不是变声期极长的关系,他的声音里有几分干瘪与嘶哑,青涩的双眼中,黑白格外分明。
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用力的少年劲。
安德里亚迅速地想了起来——他被姐姐从静碧直接绑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声音,倒是索菲亚把他关得紧,自己也无意奚落于他,特地避而未见。
早知道塞巴斯蒂安对自己的不满,她也并不想惹事,于是颔首作答:
“是我。”
“你就是那个什么安德里亚?也不怎么样嘛!我问你,我姐姐哪里不好了?你凭什么嫌弃她?”王子殿下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挑拨,竟在公众场合、极为不满地说起这些。
女伯爵微微皱眉,并不想答话。
对待索菲亚,她始终有几分情谊在的。
“喂!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也看不起我?你什么意思?”
王子的声音愈发的大了,周围的目光不由而同地关注过来。
安德里亚不得不回话:
“我从不曾有这样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刚刚看那个希瑟,怕是早就忘了你是谁了!你还恋恋不忘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索菲亚最近都一个人躲着偷偷哭?你……”
“殿下,你喝多了。”
“我才没有!都是你害的!你现在去给我道歉!”
“那么我答应联姻,殿下就高兴了么?”
女伯爵忍无可忍,淡淡反击,含着些许嘲讽。
说得塞巴斯蒂安一愣。
他只记得自己姐姐不高兴,都是安德里亚害的,却忘了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希望与过分强大的艾斯兰联盟,更不希望一直都极为聪明、民望甚重的姐姐,有朝一日,成为艾斯兰的主人。
到时候,自己的王座,估计就要输给一位女王了。
他可是想要把东纽变得像西纽一样美好的!
见他纠结,女伯爵微微一抿唇,神色里露出浅浅不屑,转身就要离去。
却不想,无话可说的塞巴斯蒂安,生怕丢了面子,忽然拿了不知从哪里学舌的流言,冲着她大声嚎了一句:
“你这个没教养的女人!你果然是有人生没人养!你……”
啪!
“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
啪!啪!啪!
“大声点。”
“我说——”
啪啪啪啪!
“大声点!”
“我,我我我……”
王子殿下捂着自己的双颊,哪里还有功夫倔强,唯有满满的眼泪流了下来。
对面,静静理着衣袖的安德里亚,身姿秀逸,举止容雅,微微垂首的刹那,瘦削的侧颜被灯火点亮,轮廓利落,线条分明。
唯有一双沉敛的眸子里,杀气凝滞,威压如岳。
“不说了?”
“不不不……我不……”
“好孩子。”
女伯爵弯唇,浅笑:
“就是蠢了点。”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居然骂我!”
塞巴斯蒂安连捂脸都忘了,伸出的右手,直直地指着安德里亚的鼻尖。
“不蠢的话,能够被卢修斯诱惑,把自己的父亲气病么?”
“不蠢的话,能够相信西纽的那一套信仰,连整个国家都想交出去么?”
“不蠢的话,能够被人挑拨来跟我吵架,还吵不过我么?”
“不蠢的话,能够站着被我打,贱得这么明显么?”
哗——
整个大厅,怔愣了良久,又猛地沸腾了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隐秘的事情,竟会被安德里亚实实在在、一字一句地捅出来,宣诸于口,广而告之,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
父子都好男色,喜欢同一人,这人还是西纽的神官。
身为唯一继承人的塞巴斯蒂安,更是到了对西纽言听计从的地步。
偏偏,这一场争吵,完全是王子失礼在前,女伯爵的言语,充其量算作是实事求是的反击。
当然,那几个耳光不算。
“尊敬的罗切斯特公爵阁下,请允许我先行离去。”
没有等公爵再插手,她干脆地行礼告辞,转身之际,她远远的望了一眼马修的所在,眼底刀光般的厉色,转瞬即逝。
她利落地离去,马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铿锵有力。
却不知道有人,正静静地望着她,银色的眸光里,担忧隐约——
你,变了吗,安德里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