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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湘的异样并没有引起孙妈妈的主意,这婆子一向在赫夫人跟前受倚重,唯陈氏马首是瞻。久在身边的人自然是看得出主子心意的,孙妈妈并没有放慢步子迁就少奶奶,这位少奶奶一瞧便是个养尊处优的主儿,还当自己在她们宁府么?
人不能太遂心了,既然三爷宠着她,她们太太便不能再给好颜色,否则惯的她不知天高地厚眼中越发没人了。
当年在城外中云山上都是打过照面的,那一日下着瓢泼大雨,雨点子淋下来能把人砸晕乎了,她们太太约了杨家夫人一同往大佛寺里敬香去,日子挑的不好,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后头还遇上了落单的宁书湘。
孙妈妈到今儿也不能忘记三爷那时见到少奶奶的场景,隔着绵绵密密的雨帘子,他愣是将正头未婚妻杨家姑娘抛之脑后,一撩袍子就跟在人家后头了,这叫什么事儿?
那时便想着念着,如今成了亲看架势是要捧在手心里了,听院子里小丫头们说今晨他们来太太院里一路上亲亲我我的,三爷便算了,少奶奶却也不知羞么。可见宁家大太太果然教不出什么好闺女。
书湘不知道人家一头走一头在心里编排自己的不是,她是好面子的人,只是这时却没有多余的经历去观察孙妈妈的表情,她也不高兴去套她的近乎。这也是叫孙妈妈心里不称意的地方,书湘却从来不是讨好别人瞧着别人脸色长大的,何况孙妈妈不过一个赫夫人跟前管事的婆子,她一路默默无言跟着她走全是瞧着赫夫人的面儿。
此际太阳冉冉升起挂在天幕上,暖暖的光线斜里长长从天上拉下来,花圃里幽香四溢,小园子里有个简易的场所供赫夫人听评书。书湘到的时候说书人早已讲起来了,眉飞色舞的,赫夫人抽空瞥了儿媳一脸,瞧见她没精打采的。
陈氏牵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瞧瞧你这表情,就这么不愿意在我跟前待着?”
书湘低头说不敢,眼前一幕幕全是赫梓言同他柔媚的表妹相拥的画面,赫夫人不论说什么她也不往心里去,铜墙铁壁一样全程木着张脸。她油盐不进,赫夫人倒觉无趣,本今儿要叫书湘站上一整日的,直到伺候完她用了晚上饭再放回去,这会子却被她周身低矮的气压扰了听书的心情。
终于到了晌午饭的时候,另外两个媳妇安氏、熊氏也来了,三个媳妇伺候婆婆一个人用饭,她们都站着,拿着银筷子替她布菜。
书湘心里沉重,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她夹的菜赫夫人一筷子没用,也不知是真不爱吃还是如何,书湘好像也不在意,立了整整一个上午,早上也没用什么东西,古怪的是她竟毫无食欲,只是感到压抑直逼面门,她快被赫梓言和陈沐秋抱在一起的画面折磨疯了。
女人对心爱的人有天生的直觉。
书湘虽不善于表达自己,她喜欢赫梓言的心意却是完整的。
然而若是赫梓言果真同他寄养在他家的表妹有所纠葛她该如何?
这才是新婚的第一日,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叫人猝不及防。赫夫人仍旧孜孜不倦对菜色挑拣着,书湘眼前却模糊了一瞬,她突然害怕有一日赫梓言不再喜欢自己了,他和陈沐秋好上了,大太太势必是向着她自己外甥女儿的,那时她在这个家岂不是孤立无援么。
怔忪想着,筷子上夹的几片藕片“啪嗒”落在红木圆桌上,书湘犹自不觉,定定失魂地看着前方,安氏、熊氏也不提醒她,任由赫夫人面露不满,猛地放下箸儿道:“从早晨起便浑浑噩噩的,瞧得人心烦,你回去歇着罢,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按说这话不管是不是真心的,身为新妇的书湘都应该夹进尾巴做人,先好生儿赔礼道歉,再加倍小心地围着婆婆直到她对自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为止。
人和人指间是需要相处的,她们这对婆媳现下同陌生人没什么差别,只是因为赫梓言才有了交集。
“… …多谢您体恤,媳妇这就告退了。”书湘没深究赫夫人话里的意思,她竟真的福了福身子,幽幽袅袅地退出了院子。屋里赫夫人望着儿媳的背景皱了皱眉,安氏并熊氏更是艳羡宁书湘有那样的家世,容得下她即便在婆婆跟前也底气十足。
沿途开了一丛丛火红的石榴花,远远望着恍若霞云一般,书湘不大高兴,没精打采地回了自己的小院里。到底是自己人贴心,饭菜早便备下了,虽说不确定她是不是能午饭点上赶回来,慈平几个却把该准备好的都准备好了,仔细贴心的程度同过往一般无二。
众人见书湘不高兴也没凑上去问,只道她是在婆婆跟前立规矩累着了,书湘草草喝了几口汤便回寝屋里躺下歇午觉,一室静谧,她做了个梦,猝然惊醒过来,空洞的大眼睛盯着帐顶。
梦里似乎是今儿将会发生的事,赫梓言从外头练兵营里回来了,他说有话要告诉她… …
书湘两手抓着头发无声地哭起来,她吸了吸鼻子,梦境太过真实给人留下的震撼往往巨大,像陷进泥沼里爬不出来的人。梦里赫梓言竟承认了他与表妹之事,他说他们是青梅竹马,恳求她的原谅,他还求她成全他们在一起——
茗渠往屋里探头,书湘满面泪痕地看过去,把她吓了一跳。主仆两个是姐妹一样无话不谈的关系,特别是在这全新而陌生的环境里,书湘依赖一切能够给与自己温暖和力量的人,她擦了擦脸冷不丁地出声问茗渠,“你见过成亲不足三日便和离的夫妻么?”
“啊?”茗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书湘掉眼泪她心里急,猛地叫她这样惊世骇俗的问题煞到了,吞咽几下口水道:“您要和姑爷和离啊?”就因为同婆婆处的不好?那宁府里大太太岂不早就不在宁府里待着了…!
书湘垂下眸子,声音细如蚊吟,“你别问,你便问了我也不愿意说。”她叹了一口气,手指摩挲着大红鸳鸯戏水锦被的绣面,眼神是怅惘的,现实照进梦境里,倘或赫梓言一心二用,书湘问了无数遍自己该怎么办,直到一觉睡醒后她才有了答案。
母亲是她最好的例子,母亲不幸福是显而易见的,书湘不想重蹈覆辙,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书湘对于爱情起初是并不乐忠信任的,赫梓言亦是年年月月的积累才走进她心里,她在他身边感到安心,才会在不知不觉中把心交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