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所见,便是爹爹与娘亲这种为外人所称道的绝配夫妻,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佳偶天成。只是我始终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少了点什么,但具体如何,我却是说不清楚的。”嘴角上带着几许浅淡的笑意,孝琬的嗓音出人意料地柔和。陷入往昔的回忆中,他想起了很多遗失的美好,现在的烦恼,也是能够暂时地抛开。
“后來,我在无意中跟随爹爹去了别院,在那里见到了长恭的生母,我才明白他们之间缺的是什么。”抬头望天,孝琬的眼眸中浮现些许迷离之意:“她长得极美,即便我那时少不更事,但也觉得那种美丽大抵只有天上的仙子才具备,所以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我便傻了,直到听见爹爹唤她意如。那种温柔而疼惜入骨的嗓音,我这一辈子也只听过那一回。”
清颜出神地听着,一颗心竟也是在不知不觉中便遗落在了孝琬所说的那个天仙一般的女子身上。萧意如,这大概便是长恭生母的闺名了吧?能让当时尚且还是稚子的高孝琬看到之后愣在原地,想必她的美,应该是绝世倾城、惊艳无双的,不然又何以能让身边美女环绕的花花公子高澄一见倾心并为之沦陷呢?这么说來,恐怕长恭那张美到惨绝人寰的脸孔也是要更像她一些,养儿肖母这种话果然不是空穴來风的。
“她对爹爹的出现似乎很不以为然,不仅沒有像娘亲一般走出來迎接伺候,就连一声问候都极为吝啬给予,一个轻巧的眼色也就过去了。”细细地回想着当时的那一幕场景,孝琬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本以为她会被爹爹责怪,至少也会摔个脸子什么的。可谁知素來骄傲无伦的爹爹竟是主动上前,赔着小心一个劲儿地道歉,甚至不惜用地方进贡來的奇珍异宝取悦于她,哄了好久才换來她一个浅浅的笑靥。”
从來不知自己那位高权重、平日里威严无限的父亲也有那么耐心柔情的时候,他当时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那时候的高府上下,除却他母亲这一个正妻,侍妾宠姬数不胜数,可即便是最美艳、最受宠的,他也从沒见过父亲这么上心。及至后來,他看着那玉人模样的一对携手进屋,他方才明白,原來夫妻之间,最好的绝配并非是相敬如宾,而是相伴如友。至情至性,亲密无间,这才是夫妻间最纯粹的真谛。
“从那时候起,我就立志,以后我的妻子,或许容貌家世无须有多上乘,但至少,得是我心甘情愿为她做小伏低,而且生生世世,只爱她一人,只娶她一人。”说到这儿,孝琬不由自嘲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讽刺而孤绝:“只可惜,我好像永远都做不到了。”作为高府的嫡长子,他肩负着这一脉的荣耀与责任,从一出生起,他就注定了这一世都沒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崔氏非他心头所爱,而他也不像长恭那般好运,能够遇到清颜那样的命定之人,一直以來,不过是他自己看不清楚,他的婚姻,他的一切,都只有被牺牲,永远不可能,被成全。
而听到这里,清颜才算是明白,为何从一开始,孝琬就对崔氏表现得不冷不热。不是他不懂情爱,不解温柔,而是从一开始起,崔氏就并非是他甘愿为之袒露心扉的人。连对象都是错误,往后的日子又怎能希望他付出真心呢?
“大哥虽有姬妾,但一直空悬着正妃之位,二哥更不消说,至今都是孤身一人。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跟我一样去过别院,但我明白,爹爹在世时的风流无情给我们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我们每一个的母亲都深受其害,终日陷于争风吃醋的勾心斗角之中,直到他去世才得到解脱。”哑声说完这最后一段话,孝琬看向清颜的眼神也是逐渐变得清明了起來:“清颜,长恭有你,我们都很欣慰。”
内心最柔软的一根弦被拨动,清颜不由伸出手拍了拍孝琬的手背:“三哥,相信我,终有一天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幸福的。”真的,如果可以,她会倾尽所有去帮他实现。
对此,孝琬却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呵呵,我现在希望的,无非就是能够放下手头的一切,放舟四海也好,山林隐居也好,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辈子,说不定,我还能成为个世外高人之类的。”
被他的豁达所感染,清颜原本略带沉重的心也是逐渐地放松了下來,轻笑出声,她的眼眸亮亮的:“那我就以茶代酒,祝愿三哥早日心想事成。”
“哈哈,好!你这话我喜欢!”将自己面前的茶杯满上,孝琬爽朗一笑,诸多阴郁都被抛之脑后,扬手便是和清颜手中的杯子重重相撞:“干杯!”
眨眼,便是夕阳西下。孝琬踏着满院的橘红色余晖走出,去时的心情已比來时轻了太多太多,而他身后,那独立于一地光影中的女子却是几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
虽然她已告知孝琬无须再和崔氏起任何冲突,但是怨恨的种子既已埋下,破土而出不过是时间问題,沒有催化并不代表不会生长。无爱的夫妻生活,崔氏怎么可能会真正放开心胸?唯一的办法,便是消灭孝琬那两样在将來必定会成为攻讦把柄的东西。只是,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沒有半点头绪啊。
“看來,想要救苦救难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呢。”喃喃的低语之声响起,女子精致绝美的容颜在这一刻显得无奈却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