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湛随意安置在一处僻静宫殿里的崔氏此时正瞪大了双眼,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的床幔出神。她已经记不得这是自己的第几个不眠之夜了,好像,自从见过和士开之后,她那一颗不安的心就再也沒有恢复过平静。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她忽然开始怀念起那名为一梦沉珂的毒药,或许,有时候能昏睡不醒也是件不错的事吧。
“三嫂可真是好兴致,这大晚上的不睡,难不成还在赏月么?”一个轻柔带笑的嗓音冷不防地在房间里响起,恍若魔音贯耳,直接是骇得躺在床上的人跳将了起來。
“你……你……你你是怎么进來的?!”望着那一袭黑色夜行衣、正翘着腿好整以暇坐在窗边看着自己的女子,崔氏几乎被吓得魂不附体,连短短的一句话都说得哆嗦不已。这明明是皇宫内院,是天底下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为何她还能这么悠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怎么进來的?”似是被她这一句话给逗笑了,清颜难得好脾气地出声解释:“还能怎么进來?门开在那儿,窗摆在那儿,又不是摆设,当然是用两腿走进來的。”
借着朦胧的月光,崔氏可以将清颜此时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意识到自己刚刚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題,她面色微讪,随即却是鼓足了勇气质问面前这个犹如勾魂使者一样的女子:“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见她如此迫切地想要进入主題,清颜自然也不就再兜圈子。继续保持着那慵懒随意的坐姿,她的眼眸却是在暗夜中虚眯了起來,如同伺机而动的猎豹,随时都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这个问題,或许由我來问三嫂才比较合适吧。能够毫不留情地将结发夫君送进天牢,而自己在这里高床软枕,敢问嫂嫂,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在心底盘绕纠结许久的事情被她如此直白平淡地说破,崔氏的眸中瞬间浮现出痛苦和悔恨,然而不过短短几息之间,那样的神情便已悄然逝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全然无法撼动的坚定和决绝:“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孝琬的事早晚会东窗事发,与其牵连高府上下还不如大义灭亲,我这是为了大家好!”
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清颜的身形几如鬼魅,崔氏还沒來得及看清发生了些什么,就已惊恐地感受到了自己脖颈上那一只不容忽视力度的纤纤素手。
“天底下竟然会有你这种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放你一条生路!”心中的怒火因着她那一席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谎言而不断翻涌,清颜逐渐加大了手下的力道。
这一切她原本早该阻止,却偏偏还预想着最好的结局,希望这个女人能不被无來由的仇恨给蒙了心肠,安安稳稳地做她的河间王妃。沒想到……
“咳……咳咳……你居然早就……早就知道了?”被她死死扼住,崔氏的脸早已经憋得通红,然而还是睁着慌乱的大眼费力地出口询问。难道自己的不甘心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么?苏清颜她,居然能够一早就得知了?
沒有理会她的疑惑,清颜单手收紧,眼神则是愈发地凶光毕露:“三哥纵然对你无情却也曾一心一意地照拂于你,不然你以为为何这府中侍妾不少,偏就只你一人生了正礼?只可惜他的一片好心都被你生生践踏了去!在太上皇面前告发他谋逆,然后呢?等着他被下令处死,你做寡妇,正礼做沒爹的孩子?”越说越火大,若不是还顾忌着外面巡逻的禁卫军,清颜只怕当场就要抑制不住地对她嘶吼出声:“崔云锦!你醒醒吧!害了三哥你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耳畔响彻的话语宛若阵阵惊雷,崔氏一时之间连挣扎都忘了,竟任由清颜将自己一把掼在了地上,然后剧烈地咳嗽着,直到缓过來之后才声音嘶哑地低低询问:“他,真的会被处死么?”
“谋逆是大罪,这样的名头压下來,你以为有几人可以活而不死?”眼中浓烈的杀气未褪,清颜将头扭向一旁再不看她。该死的,她是真怕自己再对着这个女人下去会忍不住拧断她的脖子。虽说她的罪行不可饶恕,可她毕竟是正礼的生母,自己如果下了这个手怕是连高夫人那里都不好交代。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想要他死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近乎失控地摇着头,崔氏现在的样子看起來几近癫狂:“他明明告诉我只要按着他说的去做就不会有事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骗我……”
“他?”清颜乍一听到这个关键词,连眼眸都骤然冷了下來:“告诉我,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