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些和尚道士说的都是对的,我做错了太多的事,罪孽深重,是注定要下地狱的人。”回想起之前那个宁死也不允许他拆庙的慧远和尚的话,宇文邕此刻的内心只余下了一片宁静:“五弟,不要再为我费什么心思了,沒用的……”
“四哥!”抑制不住地落下泪來,宇文宪双目通红,正待继续劝说却冷不防身后一阵微风渐起,凭感觉,竟是有人私自闯了进來。
“大胆!你……”猛地回身怒斥,三个字才刚出口便自动消散了接下來可能发出的所有声息,宇文宪愣愣地杵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你怎么來了?”
“他都这般模样了,我又如何还能不來呢?”一道夹杂着深沉叹息的女声在这片空间轻轻响起,那熟悉无比的语调引得床榻之上的男子全身一震,回过神來的第一时间便是竭尽全力地扭头去望。
“清颜……”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來喊出这个名字,宇文邕隔着不甚清楚的帘帐,就那样定定的凝视着眼前这个可以说是他倾尽了毕生时间來放在心上的女子。
她似乎比以前更显清濯了一些,但是血色很好,脸上的神情在不经意间带出自然而然的幸福甜蜜,让人一眼就可以洞悉她如今生活的美满。记忆中那道刻骨铭心的伤痕早已不在,光洁如玉的脸颊之上徒留一条不深不浅的红痕,虽不复初见之时的美玉无瑕,但风华气度尤胜往昔,透着一股久经岁月风尘洗礼的练达明快,举手投足如诗如画,仿佛陈年佳酿一般的醉人,只是单单这样看着,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再度沉沦。
她还是她,可自己,却再不是从前的宇文邕了。
心底倏尔闪过这个念头,宇文邕一惊之下迅速移开视线,竟是生生地调转过头去,既不敢再看她,也避免了她可能投射而入的清冷目光。他是真的,真的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连一刻都不想让她看到:“你走吧,如今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不值得你再付出些什么了。”
他知道她现在有家、有丈夫、还有孩子,她不应该扔下一切在这种时候跑來看他,然而她却还是那么做了。不管她到底是出于何种的心思,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怕从她眼中看到任何类似怜悯的情绪。他需要的,从來就不是同情或者歉疚,从來都不是啊。
慢慢地走近床榻,清颜在宇文邕即将开口阻止的瞬间停下脚步,一双琥珀色眼眸中的神色却是复杂到连近在咫尺的宇文宪都完全无法解读:“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能为你付出些什么呢?”如果连这单纯的见上一面都可以算作是她的付出,那一直以來他对她的期许也未免太低了些。
不过,这是不是也变相说明了,自己对他,从來就是那么的不公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