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当泫月还未认识暝幽时,他刚从狮王手里逃出来,在树林里隐约听见有人在读诔文,每个字都那么深情眷恋,又充满伤感。他听见那个青衣书生哽咽着:“可思量,奈何错爱公子薄情欢晌;叹如今,惟伴荒烟枯塚吟咏哀凉。谁解帝王张
狂,岂料竟是书生皮囊,空遗满腹沧桑。”不知怎么的,泫月竟然空惆怅起来,联想自己坎坷的命运,在湖边落寞地抚琴。
后来,他们相遇了。
终究放不下那天的诔文。当某天泫月背着暝幽偷偷去林子里找到那个墓碑,他一眼就认出刻在石碑上暝幽苍健的笔锋。鲜红的朱砂没有丝毫被尘土掩盖,看来有人经常来此祭拜。望着暝幽亲手刻下的“爱妻嘉龄之墓”,泫月的心里酸的苦的都纠结在一起,却不曾与任何人说。直到他发现暝幽枕头下嘉龄的画像,他才彻底说服自己,暝幽从来没有忘记过嘉龄。自己的出现不过是场闹剧,是个替身,他永远都无法取代嘉龄在暝幽心中的位置。
泫月回过神,感受到雾放的剑贴着自己皮肤的冰凉疼痛的触感。他并不害怕,只是莫名地伤感,如同当日听见暝幽的诔文一样难受。泫月抬起脸望着暝幽,异色的瞳孔里交错织着说不尽的失望与期待:“倘若我也为你死了,你会不会也想记着嘉龄那样记住我?”
“我不许!”暝幽拔出绛紫剑发怒地狂吼着,同样的痛苦他不想再感受第二次:“别做傻事,我是爱你的,相信我泫月。”
“怎么,又想硬拼?整个山庄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雾放继续刺激暝幽:“江山还是美人,你还是没有选择不是么?你那白痴弟弟可比你要痴情地多啊。”说罢他垂下手里的剑松开泫月,反正这小妖精已经身中剧毒,不会怕他跑了。
泫月淡淡道“你走吧,不要管我的死活了。”暝幽上前去拉他:“我带你一起走。”泫月狠狠推开他,第一次大嗓门地冲暝幽吼道:“你给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迟早都是要死的人,管我做什么!”
暝幽只觉得泫月句句话都像一把刀刺痛他的心脏,他呆呆站在那里流泪,任凭泫月踢打就是不肯走。“你给我走啊……快走……”泫月哭喊着打他撵他走,开始是拳头,接着是破碎的茶杯茶壶,一件一件摔打在暝幽身上。暝幽的脸颊和手背都被碎片划伤,冒出鲜红的血,他仍然没有说话没有阻拦,像座雕像那样屹立在那里纹丝不动,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散落了一地。对于他来说身体的痛苦不值一提,可是让他放弃泫月,心会很痛很痛。
“你不走,我帮你。”泫月捡起地上的陶瓷碎片刺进脖子里,一种夹杂着尖锐和沉钝的疼痛迅速占领了他全身所有感觉。片刻之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自己的脖颈里涌出的膨胀感,接着眼前是暝幽痛苦叫喊的脸慢慢模糊起来,他听不清任何声音了,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得往下坠。
恍惚间泫月仿佛看见脑际闪耀着白光,许多人从白光里嘻笑着走出来。呆呆的林文枋和俏皮的何小荷手拉着手冲他笑,虎子和小豆子他们仰起天真的笑脸脆生生地叫着“泫月先生”,还有那个独眼的寨主,虽然看上去凶神恶煞但是对他百般照顾。白光的尽头站着两个人,一个眉目如画,穿着鲜红妖艳的嫁衣;另一个手执竹扇,青衣素袍,风度翩翩。
原来我从不曾孤独过,从此往后,我的每个梦里都有你们。泫月微笑着合上眼。
再也没有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