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爷打趣了两句,见云卿只顾低头安心吃饭,面色平静得颇有些不寻常,只好也心不在焉地夹菜。正吃着,忽听云卿问:“爹爹,有个问题我想了一整天,却始终没有答案。”
裴二爷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疑虑骤起,良久放下筷子探手拿了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那倒不急,你不妨先说说今儿究竟遇到什么事。”
云卿右手受伤之后便一直用左手拿勺子吃饭,裴二爷每每看了心疼,但今儿却看得出她之所以如此吃力地拨弄着饭菜,只是因为心神不宁,但她面色又沉静,裴二爷心知不是小事,只得退一步说:“罢了,你问就是。”
云卿继续拨弄着饭粒,半晌方说:“我不懂,是别人欺负我夏家在先,我为何还要对他们仁义礼信?”
裴二爷一愣,几番迟疑后缓缓道:“你是怪为父把你教得太仁慈了吗?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有些举动,即使能够赢在一时,也是不对的。”
云卿摇摇头,平静道:“我没有怪过爹你,而且从来都只有感激没有怨恨。只是现在渐渐明白,善与恶,对与错,哪能分那么清楚。况且就算是对的又如何?对不能当饭吃,别人也不会因为你是对的就不欺负你,而你也不可能凭一个‘对’字保护亲人和朋友。如果用错的方法,却达到了对的目的——”
“不可以,”裴二爷冷眼看着她正色道,“我说不准。如果教养你这么多年你却变成令人厌恶的德性,我死了没法跟你爹娘交代!”
“我知道爹不会答应,所以,”云卿轻笑一声,起身跪倒在地磕头道,“就恕女儿不孝吧……”
裴二爷本就连着烦躁了几日,这会儿心头怒火猛蹿,一气之下摔了茶杯冷冷道:“你倒是能怎的?”
云卿跪得笔直,恍惚问道:“爹也是不是也猜到慕老爷子会在裴子曜大婚前一日来提亲了?”
见裴二爷冷面相对并不作答,云卿兀自点点头,朝门外唤道:“蒹葭,芣苢,你们进来。”
二人立刻进来,看着盛怒的裴二爷和满地碎瓷都不敢多言,只垂手恭敬站着。云卿便继续道:“正月二十五那日差人全天盯着,蒋婉会来生事。到时尽快禀明与我。”
裴二爷冷哼一声斜睨她一眼道:“你倒是能掐会算了!”
云卿摇摇头,声音飘忽说:“她若不来,我自会放过她。但她若来,我也不会再客气。依照今日蒋家之见,蒋婉现如今并不知我要嫁给慕垂凉,如果知道,恐怕扒我姑姑一层皮也嫌不够了。所以明儿慕老爷子一旦来提亲必然震惊全城,也自会震惊蒋婉。蒋家嚣张,蒋婉跋扈,素来看别人都低他们一等,怎能容下跟旁人平起平坐?更何况是她素来最看不起的。”
蒹葭细细想了片刻,见裴二爷背对她们并不开口,几番犹疑后问说:“既然如此……不是该明日提亲后就开始防着么,为何又要等到后天呢?”
云卿叹口气,疲倦摇头说:“因为第一个恨的不会是我,会是慕垂凉。等在慕家闹够了,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又亲眼看见裴家娶妻的阵仗……花灯锦簇,红烛耀眼,新人欢欢喜喜拜着天地,四下宾朋声声恭贺一刻也不间断,真是好一番触景生情……她堂堂蒋家大小姐,才华容貌声望财富样样不缺,本该独享尊荣,却竟不如区区叶家一个二小姐嫁得体面!姨娘,蒋姨娘,上有堪堪和她平分秋色的大房正妻压着,下有她根本瞧不上眼的三房即将进门,往事与新景一幕幕重合,耻辱和怨恨百爪挠心,她怎可能忍得住不生事?当初只是揣测我与蒋宽的关系都会带人直逼上岚园门来,如今哪里肯稍稍忍让半步?只是她必不会与慕家撕破脸面的,所有对慕老爷子老谋深算的恨,对慕家欺人太甚的恨,对慕垂凉薄情寡义的恨,都会统统发泄到我身上……正月二十五,并且最有可能是晚上。”
“晚上?”芣苢疑问,“蒋大小姐做事似乎从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既然是存心生事,何需忍到黑漆漆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