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秋咬着嘴唇,两汪泪蓄在亮晶晶的杏核眼里,何止是我见犹怜。云卿心中一叹,只恨自己今日费了这样一番功夫,竟看错了人,原是琢磨着给自己暗留一个保底救命的棋子,今日连番试探,心中已定,暗自欣喜,不料这苑秋一心只在画上,只怕有朝一日终会因此误了大事。如此一想,难免失望,又念及裴叶两家亲事才是今日之大事,便整理宫绦起身道:“罢了。你今日手指受伤,即便我有心教你,你也是不能画了。等你好了——”
“苑秋并无他意!”苑秋“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喏喏半天方说,“信我一次吧!就让我为小姐你,做些什么事吧!”
蒹葭“砰”推门进来,急匆匆拉着云卿小声说:“出事了!”
云卿扬手制止她,继续不急不缓地对苑秋说:“但我如今并不需要帮忙。你可以帮我做件事,但不是在今日,不是在明日,究竟是在哪一日,在那一日到来之前,连我也不知。”
苑秋一顿,很快郑重点头说:“我明白。小姐已经有十分得力的人了,寻常时候我也帮不上忙,但苑秋可以允诺,会一直都在,决不离开,直到帮小姐做成这件事为止。若做得好,小姐再教我‘踏雪寻梅’不迟。我想,一定有一天,小姐会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教我的,那就够了。”
说完看着云卿,竟破涕为笑行了个大礼,然后起身笑着说:“那苑秋不打扰小姐了。”说着便要退出房间去。
“慢着。”
苑秋已走到门口、一手已搭上门闩,听云卿此言便顿住脚步回头,只见云卿上上下下打量她,仔仔细细审视一番,忽而一笑,端起方才那杯滴了她血的茶一饮而尽,然后一面做了个翻倒茶杯的动作,一面和婉笑说:“愿与红梅盛开处,共与谈笑共贪杯。”
苑秋这才真正释然,莞尔一笑,点头作别,推门出去,和芣苢一道在门外守着了。
云卿长舒一口气,瘫在椅子上,叹气说:“幸亏你和芣苢一早就跟了我。若是要我像说服苑秋一样来说服现在的你,恐怕累到心力交瘁也难说结果。”
蒹葭一愣,问:“这样……稳妥么?我是说,她的亲人只有一个姐姐,而那个姐姐可能是蒋婉最信任的人之一,若有朝一日起了冲突,如何教她坚定不移站在咱们这边?听你方才意思,是想留个人以防万一,既然如此又何必太心急?不如慢慢再找合适的。”
云卿摇头说:“没时间了,一旦真的嫁入慕家,我再找人一来不方便,二来恐难逃别人的眼。苑秋其人,心思细腻,话又不多,守得住秘密。况且她读书识字,心存正气,很知分寸。再者,她是希望我有一个好结果的,而我自然也这样希望着,所以即便殊途,也可同归。她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蒹葭虽不苑秋并不信任,但又想不出劝服的说辞来,便转而说:“出事了。芣苢方才回府看二爷,二爷果真盛怒,然而她也不十分敢劝,就句句都提你,二爷虽终于肯叫孙大夫帮他检查、敷药,但稍稍休息一番,便又带人出门去了,芣苢一人不敢跟,就叫小子们到了地方再抽空过来回个话,刚就来人说,是直奔慕家去了!慕家哪里有人在呢?各位爷都去裴家赴宴了,老太太病着,大太太又是孀居,怎么想也都不合适吧?”
云卿一惊,当即就要出门,然而走到门口又一想,慕家就算受邀赴宴,又怎会没人留下?
那位她们一直挖不出来的慕九章,总不会,也去赴宴吧?
念及此处,云卿便顿住了脚,在房中左右徘徊思量:如果她是裴二爷,此番去慕家所为何事?如果她是慕老爷子慕重山,会不会在此关头对裴二爷妥协?如果她是慕垂凉,此番要做何事来改变目前格局?种种种种,思量之下仿佛处处皆受掣肘,又处处皆有变通。
“裴家呢?”云卿问,“芣苢没问裴家之事么?”
蒹葭神色这才稍稍放松一些,说:“问了,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确是宫里赏赐到了,叶家贤妃、蒋家二品昭媛龄嫔、三品充媛应嫔、慕家四品慕美人,和太医院院使、裴少爷的三叔公的赏赐同时到的。宫中内监光封赏的礼单都念了足足一刻钟,不止裴少爷和叶二小姐,连带裴家、叶家姊妹兄弟都有封赏。裴三叔公甚至为一些前来道贺的远亲和贵客准备了谢礼,真真是场面浩大、十分周全。”
“那蒋婉呢?”云卿问。
蒹葭不免笑道:“这样的时候,哪里有人看蒋大小姐?芣苢记着打听,但仿佛也不太有人知道。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我猜蒋大小姐脸色必定不大好。”
末了,又忧心忡忡道:“看来今儿守在这里是对的。蒋大小姐必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