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抬头,只觉慕垂凉手臂异常有力,他身量高大,如今颇有些居高临下审视之意,那目光沉重中带着一丝冷峻杀意,虽在扶住她的一霎极力换做温柔,然而彼此离得太近,云卿自然察觉,也能够明白——她方才悟到的,慕垂凉也已经悟到了,一刻钟之前的慕裴联盟,如今大抵已不复存在了。
扶她站好,慕垂凉在旁陪她站着,静静道:“今日虽非有意,毕竟事起云卿,我乃其夫,亦有管教不严之过。故此愿请祖父家法从严处置,以儆效尤。”
云卿心中一叹,晓得慕垂凉此举,乃是要将此事扼杀在此,不欲再起纠纷,换言之,宁肯他二人背负罪名,也不能顺了裴子曜的心思为此事而让慕家内讧。
二人四目相对,云卿抿嘴笑笑,算作认同。
却不料竟听近旁洪氏道:“家法虽是家法,亦不可妄用。用家法乃是惩戒警示,如今因果尚未可知,冒然用家法,惩戒是惩戒了,却难起到警示作用,叫人不明就里呢!”
慕垂凉微微眯缝起眼睛,低低笑了。云卿不如他镇定,只是厌弃地说不出话来。
正自此时,便听裴子曜搭腔说道:“如何算是不明就里?在下自以为已说的十分明白。”
洪氏便道:“那是自然,裴大爷医术高明,在座众人必定皆如我一般信服,绝无疑问。余下不过是我们家事,想来小主沾染上的元寸香是来自云卿身上的香粉,那云卿身上香粉又来自何处呢?必是下人给办的。慕家上下皆知小主身怀龙裔,又皆知云卿身为长嫂必然要常常过来陪伴小主的,下人给主子用香粉却如此大意!”
慕垂凉已低低冷笑出声来,那洪氏毕竟畏惧着慕垂凉,一时噤了声不敢多言,云卿便道:“二太太,这些子家事,摆在裴三太爷和裴大爷面前说,多半是不大好的。我今有过,自当领了家法,乃是给咱们小主一个交代,至于余下事不妨就回头再说,莫让外人见笑了。”
这话是说给洪氏听,也是说给老爷子听。慕老爷子见慕垂凉如此神色,又见云卿如此,大抵也算看明白了,便道:“不论香粉来自何处,都可见家里头查得不够仔细,回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再查一遍,莫要再出纰漏。”
云卿和孔氏乃是掌家之人,便齐道:“是,孙媳领命。”
洪氏却急急道:“老爷,这怎么能行呢?云卿这几日足不出户,那些子香粉必然还在房中,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下人万一畏惧之下将香粉给毁了,可就再也查不出来了!”
“二太太多虑了,”云卿冷然道,“我房中下人素来规矩的很,今日即便言行有失,也有我领了罚,回去也可再查再教。纵二太太信不过我,我们房里还有凉大爷呢,哪里有人敢造次!”
“这些小事,”慕垂凉跟着说,“我自会细查,给小主一个交代。”
话既至此,慕老爷子死气沉沉看了洪氏一眼,洪氏登时畏惧地很。正自此时,却听孔氏怯怯道:“方才裴大爷说……若要查,需尽早查,否则未必查的出来了……我是说,留在房里,总归对大嫂也不很好,她还未曾生育,万一……”
说罢犹疑地看向裴子曜。裴子曜自然是道:“这元寸香量虽极少,常年使用损伤肌理,确然可致不孕。”
孔氏似受了惊一般怯怯看向云卿,她那目光实在可怜,连阮氏洪氏也不由看向云卿,云卿登时了悟,孔氏这意思,莫不是说她过门至今肚子没见动静,是因为一直在用带着元寸香的香粉吧?
云卿明知孔氏一番好意,却一时气得脸色铁青。洪氏胡搅蛮缠一心落井下石,孔氏有心帮忙却如此糊涂,两个人非要把事情往裴家乐见的方向去推,她和慕垂凉当真是拦都拦不住,
孔氏见众人都在看,便小声嚅嗫说:“家中女眷众多,还是小心为上呢……”
此言一出,倒是连阮氏、慕大姑娘、莹贞姑姑或秋蓉,都说不出反对的话来。饶是慕老爷子明明不悦,也不得不慎重考虑,毕竟慕家子嗣实在并不丰沛,开枝散叶也是头等大事。
洪氏仍是道:“是啊老爷,若细细论说,眼下除裴三太爷以外,物华谁还能比得过裴大爷医术精湛?咱们府上只有郑大夫一人能查出来,可宅子甚大,只郑大夫一人要查到何年何月呢?不如请裴大爷先查了云卿的住处,将这沾有元寸香的香粉,和那粗心大意的丫鬟一并查出来,余下的,果如云卿所说再细细地查也未尝不可。要紧的是先查出那心怀不轨的人,免得再害了云卿,可就追悔莫及了!”
云卿眼见裴子曜舒展眉头,似松了一口气,当即气得恨不得一口吞了洪氏。慕垂凉更是厌弃得一脸冷色。
话既至此,慕老爷子也不得不吩咐说:“子曜,烦请略帮着看一看便是。”
裴子曜当即回道:“是,晚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