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悲又踱回了觉远的禅房,将林教头不肯就医的话回复给他。觉远道:“人各有志,凡事不能强求,我佛慈悲,让我们在心里为林教头祈祷吧。”两人相视默然。
黄昏时分,天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雪。六和寺内昼夜温差很大,看门的小僧难耐寂寞和寒冷,大概已经躲到房里取暖去了。当武松来到寺庙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一种不祥的预感顷刻之间袭上了武松的 心头,但见武松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林冲房间赶,当他看见林冲躺着的 僵硬的身子时,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林教头,教头……”。林教头已然一睡不起了,只有武松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回荡在这个寂寞而空荡的房子里,久久地,久久地,不能散尽!
武松怏怏地走出了林冲的厢房,他把草药随手一扔,任凭风雪掩埋他千辛万苦采来的葛根、何首乌、前胡、黄精、白术、玄参,还有天冬和天麻!这些草药挽救不了林冲的性命,何必留着呢?至少武松当时是这样想的。
武松赶到了觉远的禅房,却发现房间里坐满了人,正前方坐着觉远,旁边玄字辈的高僧:玄苦、玄悲、玄难依次落坐,然后园字辈的园真、园慧、园明、园英、园秀也在座。觉远见了武松,没有说什么。仍旧默默念诵着经文,似乎在为林冲超度亡灵吧!武松默默伫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觉远道:“林教头一世英明,今日一别,永无再见之日,想来不无几分痛楚,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还望武施主吉安顺便。明日再替林教头置办好事。今日到此为主,我和武施主有些话说,你们先退下吧。”众人应诺,各自散去。
觉远道:“武施主,你可知老衲此番留你何意?”武松道:“武松粗人一个,哪里晓得这许多心思,还请方丈明示!”觉远道:“其实自从你入住六和寺来,你人在六和寺,但是心还在梁山。你在六和寺这段时间里,以你的性格,我早就猜着不会适应,就像当年你鲁达师兄大闹五台山,最后只能一走了知。有小僧向我报告你这段时间经常喝酒吃肉,按照佛门的规矩,这些都是不允许的,原先看在林教头病重的分上,老衲一直隐忍不说。但是现在教头已然仙逝,老衲再留你 ,恐难服众,望武施主下山以后,也能慈悲为怀,万物都是有灵性的,还望武施主以后手下留情,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枉杀生。也算不辜负了你在六和寺这段时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武松重重地一揖道:“我武松平生只认两个师傅,一个是小时候的周侗,另一个就是觉远大师您了。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武松定将谨记大师您的教诲,不再滥杀无辜!”觉远点了点头道:“时间不早了,武施主请回吧,你的斋饭我一会儿派人送过去了。”武松扑的倒地道:“师傅在上,请受我武松最后一拜。”觉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去。
武松走出了觉远的禅房,意甚怏怏。回到厢房,含泪裹起了林冲的尸体。生起了火炉,看着摇曳的火光,默然无语。
没有人可以形容武松现在的心情,没有林冲的日子,也就意味着没人和他谈枪论剑,没有人再与他提起梁山的如烟往事,没有人再与自己把酒言欢,想想都觉得凄凉和无奈。
窗外夜色很重,武松仍然默默坐着,想着自己的前程往事和林教头临终的遗愿。
斋饭也不知何时,放在了一边。估计凉了一大截了,但是武松却连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了。
整个六和寺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显得万籁俱寂,更增添了几分神秘而苍茫的意境。
然而,今夜的武松已然注定是无眠的了!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