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惜弱转过头去看穆念慈,嘴角带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她握住穆念慈的手道,“我们府上的客人今日惊扰了两位,真的十分抱歉。我本来是想来看看你父亲的伤,如果重的话就介绍你们去一家医馆,你父亲真的没有大碍了么?”
穆念慈点头道,“王妃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这些东西我们不能要,请医更不必了。我爹爹只是一点小伤,不妨事的,是不是,爹爹?”杨铁心仍然不答言,只见他双目圆睁,胸膛猛烈地起伏。包惜弱微微赧然,但并没有恼怒,她容颜极美,出门若不小心被人瞧见时,多半人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包惜弱还没有认出思念多年的丈夫,但杨铁心显然早已认出失散多年的妻子。包惜弱在王府中衣食无忧,容颜依旧娇嫩如花,怕是与当年新婚一般无二,可杨铁心这十八年来行走江湖,风里来雨里去,历经生死磨难加上思念爱妻,两鬓斑白,形容万分憔悴,包惜弱一时认不出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包惜弱见杨铁心神色奇怪,穆念慈又不肯接受银子和衣物,略带嗔怪地看了完颜康一眼,仿佛责怪他不给解围,完颜康便站起身来,对穆念慈说道,“姑娘请不要多虑,我娘只是略尽心意,毕竟那伙人是我们府上的客人,你若不收东西,倒让我娘更过意不去了。”
包惜弱微笑着把那件包裹递给穆念慈,“我听说你们打斗时破了衣服,普通衣服怕不合穿,就包了两件披风,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希望替两位在行走江湖时遮挡风霜。”那衣服里塞了银两,穆念慈却不知道,见包惜弱说的恳切只好点头收下,刚要接,就见杨铁心突然伸出手,从包惜弱手里接过包裹。
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包惜弱看,也不道谢,说道,“我衣衫够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儿多歇歇,别再给我做衣裳。”
包惜弱听了这话,如遇雷击,嘴唇翕动着,跌在椅上,声音颤抖得几乎不能分辨,“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杨铁心见状,心情激荡之下站了起来,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听到这句,包惜弱仿佛要晕过去,只听杨铁心长叹一声,“惜弱,你的样子一点没变。可是我……”
包惜弱浑身颤抖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又知道我亡夫死前那晚说的话……”
完颜康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对眼前一幕略感惊讶,人常道,物是人非事事休,十八年过后,寻常恋人恐怕早已形同陌路,但杨铁心和包惜弱两人竟然都还记得当时的夫妻私语,可见是彼此在心中是何等的刻骨铭心。
包惜弱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扑到杨铁心身旁,捋起他左臂的衣袖,露出一块伤疤。包惜弱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块伤疤,愣了半晌后悲喜交集,抱着杨铁心大哭道,“铁哥,你……你快带我走,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跟你一块。”
杨铁心紧紧抱住妻子,老泪纵横,同样低喃着说些死也不分开的话,完颜康瞬间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他这一世身体的生身父母在这样一个时刻,竟然没有一个转过头开看他一眼,更不要说询问他是谁了。不过,穆念慈倒像是悟了什么,专注而紧张地盯着他。
“怎么了?”完颜康低声问她,她摇了摇头,踟蹰了一会儿,问道,“我应该叫你哥哥还是弟弟?”
完颜康耸耸肩,“这个以后再说吧。”他推开窗板,寒风倏地钻进来,他对穆念慈道,“你先照看好他们,我出去看看。”他从窗户翻出去,手攀住屋檐,轻轻一翻就到了屋顶上。
屋顶落了一层薄雪,空无一人,他觉得奇怪,华筝既然答应他帮忙照看这客栈中的人,就应该不会再跑到别处去,他低下头,依稀看见院里黑黢黢的几丛花木,笑了笑,纵身下跃。他绕过交错的晾衣绳,轻轻落在地面,就听见有人拍手。完颜康笑道,“辛苦你了,冷不冷?”
“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寒暄,”声音从墙根的灌木附近传来,一个漆黑的身影从那里探出半个身子,“你明知道我在寒玉床上修炼的时候,比这里冷十倍的。”
华筝从暗处走了出来,站到他面前,只见她一身标准的夜行装备,剪裁贴身的漆黑夜行衣,还配了黑手套黑面罩以及黑色的靴子。他忍不住笑道,“为什么打扮得忍者一样?从哪里换的一身衣服?”
“我又不像你,我很闲啊,有的是时间倒腾装备。”华筝没有摘下面罩,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映着窗口的灯光,微微发亮,完颜康心想,果然电视剧里的人带张面具就连亲妈都认不出都是胡编乱造的,人的身形体态真的极其容易辨认,便笑道,“脸挡得这么严实干嘛?以为这样就认不出来你了?”
华筝夸张地耸耸肩,叹了口气,“总是要小心的。就刚才,真是悬啊,差点儿一起撞到黄蓉和郭靖。”完颜康在心中琢磨片刻,“你一直蒙着脸,是怕碰见他俩?”
她轻轻切了一声,“废话啊,我从张家口一直跟到中都,一路上各种换装备,不就是怕被他俩看到么。其实单独碰见他们中间哪个都无所谓,但是,绝对绝对不能同时碰见他们两个啊。”完颜康想象了下她路上一边跟踪还要一边换装的狼狈样子,“难道他俩现在还不知道你和他俩都认识?”
华筝猛力点头,“当然不知道了,被他们知道可就麻烦了。”完颜康记得华筝对黄药师隐瞒了她的族裔,那就不会对黄蓉讲草原上的事,自然也不会提起郭靖,同样的,她也没对郭靖提起在桃花岛的事情。
他叹口气,“何必呢,你什么都瞒着不累么,被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华筝轻抬下巴表达了鄙视之情,“你动动脑子啊,想象一下,他俩一起见到我,一起打完招呼,如果黄蓉问:‘靖哥哥,你怎么认识华筝姐姐的。’郭靖能说什么,难道要他说‘啊,蓉儿,我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我的青梅竹马和未婚妻’?”
完颜康心想若这一幕真发生了,倒也十分有趣,见她还要继续便打断,“这段时间没人来找麻烦么?”华筝一手握拳一手成掌,啪地一声用掌包住拳头,“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快过来。”说完就拉着他往院子东角的木棚走。
走了出两步完颜康就闻出那是客栈的马厩,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等走进黑漆漆的棚子里,华筝打起火折子,火光下只见四个白衣女子东倒西歪地躺在一堆干草上,马厩里一头老得掉了毛的驴子,十分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