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今天有流觞盛会,我们也想出来逛逛——谢琛,这几天你都干嘛呢?怎么也不见你进宫?”
法慧皇后冷哼一声:“因为人家有别的事情要忙呗,这有什么好问的!”
皇帝一怔,讷讷说:“忙什么啊?”
法慧皇后不耐烦地说:“你和谢琛一起长大的,你都娶了多少个妃子了,人谢琛还单着,如今当然要为终身大事奔忙。”
谢琛和柳梦璃不约而同地咳了一声——这位皇后,未免太直接了点吧!
皇帝听得笑眯眯,登时把柳梦璃上下打量几回,柳梦璃有点不习惯,法慧皇后大怒:“你在看哪里呢?一点礼貌都没有!”
皇帝给她吓一跳,谢琛赶紧说:“陛下,谢琛先告退了。”
皇帝慌乱点头,谢琛立刻带着柳梦璃走远了。
柳梦璃悄声说:“这两位就是当今帝后?”
谢琛笑了笑:“是啊。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唉,陛下人倒是很好的,就是有点没主意——皇后娘娘眼界忒高,有点瞧不上他。他们俩是前年成婚的,那时候陛下才十四岁,皇后娘娘已十七岁了,从一开始就处得不好,现在关系更僵。”
柳梦璃算算:“那你和陛下同龄?皇后娘娘比我大一岁。”
“嗯。”谢琛望她一眼,不知为何说道,“很多贵女都瞧不上自己的丈夫,像这种女子比男子大的,更是多有不协……其实男人年纪小一点,不代表就没有责任感。”
柳梦璃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顺水推舟:“还有别人也是这样吗?”
谢琛说:“就是我堂姐谢道蕴,她嫁给了王伯父的二儿子——就是王凝之表哥,这桩婚事也不算如意首席奶爸纯情妈咪。当时她嫁过去了之后,回家的时候非常不高兴,我父亲去宽慰她,说‘王郎是王羲之的儿子,人才也不差,你怎么不满意到这个程度?’,道蕴姐姐说,‘我们一家,叔父里有大叔谢尚、二叔谢据;兄弟们里面有谢韶、谢朗、谢玄、谢渊。我以为天地之间应该都是和他们差不多的人了,没想到居然还有王凝之这种人!’。”
柳梦璃“啊”了一声,非常诧异。
谢玄极推重他姐姐谢道蕴,张玄也常常称赞自己的妹妹。有个叫济尼的尼姑同时见过这两位名姝,评价说:“王夫人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谢道蕴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名扬天下,哪个闺秀不向往她?哪家女儿不欣羡她?
她父亲是谢奕将军,叔父是谢安宰相,兄弟里有谢玄、谢朗,嫁入王家,公公是王羲之,丈夫也是将军……
也只有王谢之家,才会养出这样的儿女,人生路上每一步都是光华。
柳梦璃诧异道:“王凝之将军有何不妥?”
谢琛微笑了一下:“其实都还好,就是有点迂,不知怎么搞的,信五斗米教信到入迷,我都有点受不了他。”
空江白浪,流水声声。
有女子含笑朝他们走过来,她曲裾深衣,腰系玉带,风姿娴雅,神明清秀。
秦淮河、紫金山,这样富有王气的壮丽山河,在她身边也作疏山闲水,法慧皇后虽身着道袍,在她的旷达深远前却不值一提。
有的人,可以用一句话、一个词、甚至一个字说尽全部;她却不一样,就像天地之间辽阔无际的自然,你用什么言语也数不尽她的流盼、她的浅笑、她的冲淡。
香风吹人花乱飞,紫陌红尘间她盈盈走来。
就是给人一种,就是给人一种高贵、悠然、不羁绝俗的感觉。
——莫道安邦是高致,此身终钓到蓬瀛。
她和谢琛打招呼:“阿怀。”接着转向柳梦璃:“柳小姐?在下谢道蕴。”
在她看不出情绪的黑眼睛里,柳梦璃浅浅一笑:“梦璃幸甚,今日得见道蕴小姐。”
谢道蕴笑了:“很多年没听人叫我小姐了——他们都叫我王夫人。”
柳梦璃低眉不语,没有纠正自己的称呼。
在一些人心里,谢道蕴永远是谢道蕴,林下之风,咏絮之才。
王夫人这样的称呼,太过流俗,柳梦璃就是不喜欢,一点奇怪的固执。
谢琛高兴道:“姐姐,你帮我照顾好梦璃啊。”
谢道蕴挑眉,谢琛向柳梦璃道别,迅速离开。
这小子还嫩,哪里知道,心爱的女子就该自己照顾,哪怕是交托给姐姐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不过也罢了。谢安最热心家族教育,谢道蕴他们这一辈的孩子,几乎都受过他的教导,对他又敬又爱。谢琛身为谢安夫妻的老来子,又是同一辈里最小的孩子,自然受尽宠爱。
她这个做姐姐的,帮谢琛一把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