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仿佛也有些意外,很明显地怔了一下,这笑容也转瞬即逝。不过他显然比梦璃入戏,这时候侧耳听了一下:“燕莹醒了……我们用过早饭,去父亲家罢。”
吃早饭的时候,看见奶妈把燕莹带上来,她还太小了,裹在襁褓里,小小的鼻子、花瓣一样的嘴唇、莹白的皮肤,大眼睛黑嗔嗔的,看见梦璃就伸出手咿咿呀呀地抓。梦璃心软得一塌糊涂,上前握住她的小手,带着肉褶子的小手紧紧握起来,努力把梦璃的纤指包在柔嫩的小掌心里,梦璃简直都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把女儿从奶妈手里接了过来。
她抱着燕莹,柔声问:“嗯?你想说什么?饿了?”
奶妈说:“夫人,刚刚给小姐喂过奶。”
梦璃对着燕莹专注的小脸儿自说自话:“那不是饿了,是不是要出门玩儿?今天去外公家,哦,外公就是娘亲的父亲……”
凡是有婴儿的父母,总是一下子就沉入了外人不可知的世界。
紫英走近,握着燕莹另一只手,两人几乎额头挨着额头,一起逗女儿玩。紫英说:“等长大了,我教你学剑,你娘教你弹琴……”
梦璃笑道:“这么累,她不要长大了。”
紫英说:“那也可以不学,没关系。”
他下意识地伸手帮梦璃托着手臂,在小夫妻都没有刻意的情况下,梦璃早抱着孩子靠在了紫英怀里。周围的丫鬟都捂着嘴偷偷笑,紫英略微侧头,唇就擦过了梦璃形状优美的额头,梦璃醒悟过来,这才抱着孩子回到座位上重生之花开须折。
梦璃与燕莹在马车里,紫英骑着马,在半路上却遇到了一个熟人。那是蜀山派的一个弟子,以前与紫英结识过的:“慕容师兄,你这是去何处?”
紫英下马回礼,答道:“我带妻儿去岳丈家回门。”
那人吃惊极了:“你何时竟成了亲?众人只知你近几年少在琼华派走动,莫非你竟回到俗世中了不成?”
紫英说:“不错,成亲后我与拙荆定居寿阳。”
梦璃自马车中款款而下,走到近前,福身一礼:“今日偶遇,实属难得,不知师弟现居何处?”
那人吃惊地瞪着眼睛,直盯着梦璃看,反应过来后知道失礼,赶紧下拜:“小弟见过师嫂,我现在就住在寿阳城中客栈里,因为来此地有事,数日后方返回蜀山。”
梦璃温柔一笑:“既然如此,后日便教外子去请师弟来家中坐坐如何?”
那人笑着连连答应,又抬头看了梦璃一眼,突然惊道:“慕容师兄,这、这不是当年您的四个徒弟之一吗!”
慕容紫英一呆,道:“内子是曾经拜入琼华派,我奉掌门之命,代为教授仙法而已。”
那人却完全听不进去了,嘀咕着:“难怪您要下昆仑,这真是一段佳话、一段佳话啊,哈哈……”师徒什么的,真是太劲爆了,必须回蜀山派宣扬一番!
紫英和梦璃看着他走远,对视一眼,彼此无语地摇头。
柳世封和阮慈早已迎了出来,一下马车,阮慈一下子从梦璃手里接过燕莹,一边疼外孙女一边疼女儿:“唉呀,璃儿还是瘦了,瘦了!”柳世封更是笑得牙不见眼。
接下来自然是要谈心的,柳世封拉着紫英,阮慈拉着梦璃。谈话完毕两夫妻逃回梦璃的闺楼,丫鬟们搬来木桶,里面浸着上好的菖蒲,让他们挑选好的。
因为是端午节,紫英用剪刀把菖蒲剪开,梦璃在上面写上祈福佳句,用红纸粘在门上,庭院里缭绕着黄经草的烟气,门上挂着钟馗像。到吃中午饭的时候,席上有黄鱼、枇杷等物,梦璃为父亲柳世封斟出雄黄酒,柳世封蘸着酒液,在燕莹额头上画一个“王”字,辟邪。自然也少不了粽子,紫英给梦璃剥开,小夫妻虽然不说话,那种默契看得柳氏夫妇放心极了。
仆役们出门,向左邻四舍送去梦璃带回的归宁礼物,红木匣子里放着京中最好的糕饼点心,又有桃花扇,书画均为名家绘制,邻居们欢喜无尽,有的立刻就收藏起来。
吃过饭,下午梦璃和紫英就在她的闺楼里下棋,柳府的桃花是四时盛开的,从茜色的窗纱往外望,外面就是一朵一朵的桃花。
在这个时候,桃花还没有带上暧昧或者轻薄的色彩,只是象征着贞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紫英棋艺不如梦璃,梦璃让他三子。
梦璃问紫英:“我们是什么时候成亲的呢?”
紫英也诧异,这样的大日子不知为何,总有点恍惚,记不真切。“我们在琼华派相处几日,我便下山来向父亲母亲求亲,他们许了,我们在寿阳安家,便一直住到今天……”
梦璃轻轻笑,终于有勇气伸出手,触摸紫英脸上那坚毅而漂亮的线条。紫英偏头,并不抗拒,反而微微眯起眼睛,仿佛享受这样的温情。
真美呵,你停下来吧。这样的时光。
但它是不会停下来的,因为所有的执念,最终都会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