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老太太别有用意的瞧了蘅言一眼。
蘅言心头一亮,忙跪在老太太脚边:“奴婢得老祖宗恩典,得以从掖庭局到寿康殿里伺候老祖宗,老祖宗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无以为报,惟愿有生之年能常侍老祖宗跟前儿。主子爷的恩典,对奴婢虽是天大的恩典,可奴婢人微福薄,实在是消受不起,还望主子爷念在奴婢对老祖宗的一片赤诚之心上,饶恕奴婢不敬之罪。”蘅言深深低下头去,几乎将额头叩在了地上,只瞧见眼前衣襟下摆上的八宝立水,明黄龙靴上绣着双龙戏珠,云腾雾缭。
皇后起初瞧见这姑娘,觉得为人容易拿捏,今儿听着这么一席话,心里头也亮堂了。合着这姑娘比那秦姮妩还要有几分脑子,以后若是让她们姐儿俩联起手来,万岁爷又还年轻着呢,要是他日再生下儿子,那太子的位子……不成,自己前些时候是被那萧朝歌气昏了脑袋,才浑浑噩噩答应了秦姮妩的点子。如今细细想来,万岁爷对那萧朝歌贴心贴肺的喜欢着,这秦蘅言真有本事将万岁爷的心拉回来,那以后万岁爷的心可不就在她身上了?瞧瞧太皇太后,多么精明的老太太,这才见了秦蘅言多大点子时候,可不就捧在手心里当宝贝疼么?桃代李僵的主意听着是不错,可那后果谁承担的起?
再者,万岁爷如今已经注意到这姑娘了,既如此,秦蘅言是断然不能留了。
思考清楚,皇后拿帕子掩唇轻咳两声,横了秦蘅言一眼,见她在地上跪的服服贴贴的,越发觉得有一股子狐媚样,心里的不喜就更加的浓厚了,轻斥她:“跟在万岁爷跟前‘侍寝’,那是头等的大事,是万岁爷瞧得起你,赏你的天大恩赐,你不领旨谢恩就罢了,居然还敢驳斥万岁爷,谁借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是不?老祖宗疼你,是瞧在你懂事的份上,可不是让你恃宠而骄的,宫里面那么多宫女内侍,一个个都像你一样,左一句感激老祖宗,又一句常侍老祖宗,那阖宫的人是不是都得侍奉在寿康宫里?宫里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蘅言气得直翻白眼。要是——要是她如今是赵萌萌,她立马起身走人!你丫的找我来当替身,完了还背地里阴我,把我往死里整,这不黑心肝么!但如今她是秦蘅言,大邺朝顺天府府尹家不受宠的庶女,命捏在人家手里的小蝼蚁罢了,她能如何?她只能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皇后将才想的那点子东西,太皇太后自然也想到了,但她比皇后想得要远得多。秦蘅言是她们有意要放在皇帝身边的,自然不能皇帝一开口就慌忙应下。但她也没料到蘅言回这样大喇喇的拒绝了皇帝,按道理说,若是那些个意在争宠抢恩的,皇帝能开口要人,那是要立马应下的。规矩点的,秉承着女儿家的矜持,稍稍犹疑下,自然也会应下。而聪明的,则是要适度拒绝,顺便表一表自己的立场,说明自己不是那随意的女人。但秦蘅言这番话,分明是将皇帝彻底拒绝了。皇帝甭管怎样,也不会在她说了这话后还给自家老祖宗抢人呐!
这姑娘,聪明的有些过分了。
可越是聪明的孩子老太太越是喜欢,她素来认为皇家的媳妇应该有个聪明样儿,这样皇家子嗣才能像他皇父和母后(妃)一样,江山守成,也不会葬送在后代手中。
蘅言自是不知道这么一会子,太皇太后和皇后早已经肚子里思量千万遍了,她只能期盼着皇帝赶紧发话赦免她这受刑一般的不自在。
皇帝倒也挺给她面子的,不轻不重的笑了一声:“老祖宗调↑教出来的人,都是心比比干多一窍,是朕疏忽了,你起来吧。”
蘅言像是卸下千斤重担般,忙谢恩起身,又低头揖手立在太皇太后身边。
皇帝也撩袍子起了身,朝太皇太后行了安礼:“前朝那还有点子事儿没处理完,孙儿先行告退了,明早再来给老祖宗请安。”
随着殿外“起驾”声响起,太皇太后也靠在了身后的秋香色万字不到头的大引枕上,半合着眼,朝皇后摆了摆手,适时止住她的话:“哀家乏了,皇后也跪安吧。”
皇后脸色大红,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老祖宗让跪安,是有不想再让打搅的意思。但她是皇后,平素老祖宗让跪安,那是对妃嫔说的。在皇家,唯有皇后是老祖宗的孙媳,其她的不过都是个奴婢。今儿个竟然让她跪安,实在是……
皇后红着眼出了寿康宫,也不坐肩舆,走着回了朝阳宫。过了寿康门,远远瞧见建章宫的廊庑,自嘲道:“十数载夫妻恩情,竟抵不过一月青梅意。”怔了一会子,问道:“玉滟,你说今儿个万岁爷在本宫训斥了秦蘅言后,又替她开脱,是有怪罪本宫的意思么?还有老祖宗,莫不是真如淑妃所言,人老了,就糊涂了?”
玉滟替她拢了拢斗篷,摇了摇头:“主子千万不能这样想,主子育有太子爷,又稳居中宫,朝中又有章文玉几位大臣支持,您还需担心什么?”
“是呀,”她最后望了一眼建章宫,“本宫只需牢牢稳坐后位即可,其它的,不需争,也没必要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