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京官,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那些地方官吏呢?什么总督巡抚知府道台,除了如京官迎来送往,每年还要有冰敬碳敬,逢自己、皇太后、或他本主乃至本主家人寿诞吉臣还要送来各色礼物,想来那些杀才没胆把府库搬空,可若入不敷出天高皇帝远他们又要如何?军队中吃空额扣饷银的事有没有?杀良为贼养贼自重有没有?
只是风气振臂一呼朝纲即肃,可整件事上至皇子下勾朝臣若朋党,即便问责有太子所说不得已就有无数的不得已,自此同体分赃心若一人固若金汤且滴水不漏,摸不得碰不得!就像黄河如豫省的“地上河”奇观。高出地面的堤坝揽成河道,风平浪静之下暗涌携带的细沙不停的旋转浮沉,明知自高而下是水之常势,明知下游百姓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之中,可除了一次次将河堤加高加固再无他选,任谁敢让堤坝溃于蚁穴河水就会第一个扑打到他的身上,让他粉身碎骨。
亏空背后更有吏治一片大文章,进门都需金钱开路,卖官卖爵有没有?若能买而任,能否买而优?京察大计成了空话,做官就如商人一般,花钱买任上只能拼命捞,捞足了赚够了再卖更大的官……
即便如索额图、张廷玉,即便如太子,不忍言也不敢言!每况愈下,自己便如瓮中之鳖井底之蛙被瞒了个严严实实,若非弘皙张嘴挑破恐怕还要瞒下去……
可这事又该怪谁?朝臣么?若无皇子们挑发奢靡之争他们何苦来?皇子么?想来他们的解释是参照太子罢了,而太子——肺腑之言是叫苦连天,叫苦连天是自己逼得,逼到他都很不能皇阿玛立马驾崩!
刚才还讲什么上智不及下,治大国如烹小鲜的话更常挂嘴边,眼前局势分明等于被自作聪明的自己搅成了一锅烂糊糊,偏是紧盯着飘在上头的几只小鱼小虾不让动!康熙觉得自己就像西洋传教士白泽曾经给自己讲的一个皇帝新装的笑话,那异国的君王自欺欺人的穿着不称职或愚蠢到不可救药的“新衣服”招摇过市,还希望所有的百姓都来欣赏赞颂,事实上呢?一个小孩一语揭穿:光屁股!
康熙的拳头攥的青筋暴起,又缓缓松开,连愤怒都失去了力气,幽幽长叹中看看御座下的胤礽,“胤礽,既然已得过且过,你今日有为何撕破这个口子?”
“皇阿玛,儿臣说肺腑之言便要彻底敞开心扉!”胤礽再次长揖,一想胤禛就是被弘皙这么几下拜倒的,康熙真有些担心太子会发出什么悖言。
“以往,儿臣总以为皇阿玛心思摆动,想到将来有一天太子位会有人取而代之,儿臣又有何心思去考虑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直到今天——”胤礽再拜,“皇阿玛推心置腹,讲我治国之艰国族之难,讲对我等兄弟的拳拳之心,斥责胤禛为我爱新觉罗第一罪人,树弘皙为我皇族典范,儿臣悟了!”
“君子有分,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而士不可不弘毅。作为阿玛,儿臣总要为弘皙做些什么?虽知道此时会得罪满朝文武大臣、地方官吏,甚至动摇我朝统治根基,但儿臣绝不能坐视交到弘皙手里的万里江山是一个烂摊子!”
“好!说得好,好一个士不可不弘毅!”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康熙拍案而起,“太子,有什么章法大胆讲出来,你为弘皙不惜得罪满朝文武,朕为你,又有何不能担当,咱们天家两对父子齐力合心,这天下又有何难事!”
三拜是太子是与往日之作别!武丹之父能说护不住儿子的阿玛不是好阿玛,朕的太子也有此心,而寻常百姓能遇上的那点事可敢跟我这“满朝文武”相比?弘皙三件事,为父、为皇家、为朝廷,人虽小也称铁铮铮的汉子,太子懦弱至今不动则已一动惊人敢以满朝文武朝廷基石为敌可谓龙之潜九地之下,龙之腾九天之上!
康熙骄傲到爆棚而奋起,与这父子相比,朕这个阿玛这个玛法怎能畏缩不前?如此,老少三代皇帝的组合还不是所向披靡?
弘皙亦激动,阿玛的背影两肩一头恰如山形,父爱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