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是七品下,严格讲,这不叫官,而称吏。兵头将尾,因为基数的庞大,每向上一定点都需要垫脚。所以这一步的精髓就是一个“斗”,斗心机,甚至如动物一样亮出爪牙斗拳头,不管是别人臣服在你的脚下,还是没人敢在你面前出头,你总能找到垫脚的拾步向上。
古往今来都是这个道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汉高祖刘邦,地痞无赖样的人物如何做的亭长?答案是,除了他之外,别人做亭长也坐不稳!
第二步是四品下,七品之上就算是官,官有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官有官体,要么是百里侯,要么是千里主,朝廷断然不会放任自流,科举选才吏部大考乃是定例。官场有规则,一来大伙儿都是通过“斗争”脱颖而出的,你那一套我也心知肚明,就像一条鲶鱼上蹿下跳,一群鲶鱼也老老实实,或者说一只刺猬扎刺,一窝刺猬都服帖。二来就算你做了拔萝卜的苦力,也不一定栽上你,谁也不愿给别人做嫁衣裳。
在这种不得已的平衡之下:“熬”成为这一步最大的内涵!
第三步则是一品下。熬过了四品也熬没了曾经的血气方刚,蹉跎岁月中更多了老年人常思既往的暮气,也终于熬出了头儿,要么封疆一方要么主政一门,但不要以为你坐上了这个位子,这位子就注定是你的!
一方面,到了这一步已经是金字塔的腰部以上,位置少而权势重资源稀缺。另一方面朝廷终究是人组成的朝廷,君子为朋小人结党,偌大的朝堂也就分成了林立的几块。这既是自保的需要也有来自皇上的示意,哪个想想置身事外,拣尽寒枝不肯栖的结果,注定是寂寞沙洲冷。
跟,是这一步的精髓,找到合适的主子才能坐稳位子,亟待东风压倒西风才能更进一步!
第四步就是一品上了,到了这时候已经是门生故吏满天下,党羽兄弟遍朝堂,就像熊赐履,人虽被轰出朝堂了,翌日史书上必有厚重一笔,而即便一日离京,还专门强调不准接待,所到之处各地官员也必定如对大宾!
唯有到了此处才能放心的“做自己”!
或者有人还会再问,这番官场经对范时捷不正是如鱼得水吗?身居三品又是范文程公的长孙,名分资历都有,以后必定是茁壮成长,孰不知,恰是因为如此,跟顶之策对范时捷更有实际需要!
范文程公功勋卓著,上有圣眷下有门生故吏扶持,范家一门自当受益匪浅。却也正是因为受益的顺水放船,范家之祸迫在眉睫!
不是别的,不久前沸沸扬扬的倒卖国仓储粮一案,背后竟然是自己家那位从两江总督擢升兵部尚书的叔叔范承勋!听叔叔亲口说出来,范时捷几乎要跳起来,顾不上长幼有序大声质问,可随后他又变成了泄气的皮球!
此案的初起还真不是自家叔叔见财起意,而只是以被蒙蔽者的身份去主持漕粮入京的仪式来着,一模一样的百艘粮船,吃水却是深浅不一,一时好奇的范承勋粗粗的探查就查出了三位铁帽子王爷,庄亲王博果铎、睿亲王苏尔发、肃亲王丹臻三位王爷带来了三封亲笔信!
三封信范时捷也看过,庄亲王的信上说自己御下不严,自己侧福晋的兄弟任由总督大人处置。睿亲王的信件透着古怪,先说自己幼时也曾在南书房受过范文程公的教诲,随后检讨自己辜负了范公的苦心,最后语风一转装开了可怜,昔日的铁帽子王议政大臣,现今门庭冷落车马稀,大家无大业,府里快要饿死人了。倒是肃亲王够直白,字只有两个:两成,除此外带一枚蓝汪汪的,一眼就能看出淬毒的箭头。
其时的范总督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不念旧情,继续查或上报朝廷,但人家却早已准备好了替罪羊。可既然是你把人家的“至亲之人”往死路上逼别人,就莫怪别人跟你,跟你范家满门鱼死网破!二就是同流合污,还给你两成的分子!
一个范家跟三个铁帽子王放在天平两边,孰轻孰重?范承勋还有选择吗?
再以后,越捞越多,也就剩下利欲熏心心渐黑了。范总督干脆把继任的几位也发展成商业盟友,并将这种“标准”固定,光大到整个安徽全省,一直到东窗事发。
如今所说年羹尧与阿山双双失踪,但失踪的却不止是他俩,连那三位铁帽子王爷失踪了,京城没有秘密,范尚书也知道那三位是因为重提八王议政的旧事而被皇上拿下的,但八王议政的事儿太大,也太过敏感,牵扯到新朝的稳定,也牵扯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不管是八王的一方还是皇上,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之前都不会贸然开口,近月的国丧期风平浪静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疖子总会出脓,睡榻之旁终究不容旁人虎视,此时的朝局就像爆炸之前的火药桶,短暂的平静注定却有轰然一响,他是真不想范家如赫舍里氏满门尽去——
“时不待我啊!”范时捷挠了挠自己的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