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小弟入仕,既无依靠又无志向,单只为做官而做官,也算逍遥。可对于您则不同,既是范公的长孙,便是范公后辈子孙中的旗帜,不客气的讲,莫说混混沌沌度日,就算您将显赫二字只做成八分,都是坠了范公的威风,损了范府的颜面——”侯赢看看了范时捷:“兄长,恕小弟直言,以您的身份来讲,时至今日才做得顺天府尹,确是走的慢了!”
一番话分析的合情在理,哪怕后边有褒贬,但若批判的出发点是为了进步,大概没谁会拒绝这样的逆耳忠言,范时捷唯有点头,反观得了认可的侯赢,此时也更泉思如涌:“兄长适才为小弟讲过今日朝会,小弟也认可兄长权力倾轧的判断,正因如此,小弟以为兄长更当跳出这个圈子,另辟蹊径才对!”
“嗯——”范时捷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他已经习惯了跟红顶白,打小耳濡目染,甚至长辈们耳提面命的也是这些,并将其上升到理论的高度——政治,正反为政,水漫亭台为治,既是完全相悖的两面,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于是成了妥协的艺术。
因为如此,他才为找到一根爬到皇上身边的竿子而沾沾自喜,并笑谈等着圣旨来,如今却说让他跳出来。虽然说另辟蹊径的言语给了希望,但就像忽逢桃花源的武陵人,甚异之,更欲穷其林:“贤弟请明言!”
“兄长当记圣祖驾崩之前朝廷有三件大事:追缴亏空,盗卖国储,火耗归公。此三事,既是圣祖未完遗愿,也将成为新朝的三大难题。”侯赢幽幽道:“纵有纷争,统御万民的朝堂根本还是救民于水火啊!若能于旁人蝇营苟且之时转而专于其中,哪怕破解其中一事,兄长啊!您觉得皇上会怎么看你?太子会怎么看你?朝臣们又会如何看你?”
范时捷的嘴角一抽,似有所思,却没有言语。侯赢却当他的沉默是认可,并简单的以为,自己已经主导了便宜大哥的思想,竖起手指分析道:“头一桩追缴亏空事,当为却不可为!”
“所谓当为,是亏空不可欠,亏空事乃太子为皇长孙时亲自揭破,圣祖连下两道圣旨,为追缴十三阿哥更曾开了抄家的先例。兄长决不能在此事上被人抓住任何把柄!”
“所谓不可为,皆因任重更道远。圣祖之所以连下圣旨并委任十三、十四两位皇子,配以熊赐履、张廷玉两名上书房大臣,以侯某想来,一是担心阻力重重以此表示决心。二是怜惜执行的朝臣得罪的人太狠,怕他死无葬身之地!如雷池火海,断不可涉足!”
“再说火耗归公,虽是功在千秋,却也断了大批官员的财路,尤其与亏空事连在一起,非奉旨非大毅力者不可成,兄长便是有心奈何少了名分!”
“如此算来,兄长发力的机会便是盗卖之案——”侯赢深吸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报仇的机会,到了!
“贤弟以为——该如何发力?”
酸涩的发问,范时捷的双眼也眯了起来,内里更有杀机隐现,没错,他认可侯赢的分析,别人勾心斗角,自己埋头苦干,虽说是羊群中的骆驼,但骆驼比羊值钱不是?但认可却不等于一定按照他所说去做,引用侯赢自己所说,当为不可为!
卖该死,但倒卖案,主谋之一就是家叔好不好?官官可以相互,亲亲可以相隐,亲手将叔叔送进去,他做不到!
侯赢并没有留意范时捷的心机转变,或者说报仇在望,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不瞒兄长,小弟乃是安徽芜湖知府王讷的师爷侯赢,两江总督阿山在江南一手遮天,借用漕运之名,以空船至京城,将九大国库掏的一干二净,贩卖的同时,又以赈灾的名义侵占朝廷的赈灾银两……”
“两江总督虽匿,侯某愿意出首作证,只要皇上下旨擒拿芜湖知府王讷,便可顺藤摸瓜——”
此时的范时捷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了,因为这事叔叔说的比他更详细呢?刚才还以为是“无双国士”,可给出的主意——还他娘的顺藤摸瓜,自掘坟墓还绕这么大一圈子,你他娘的是“挖坑圣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