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楠瞪大了双眼,方想要说些什么,口角却不由自主地溢出血来。
唐森从未想过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前生也没有太多值得安抚的地方了。
前世的他被人整,尽管读书无数,却终身只得做个搓澡工人,但再悲惨,终于还是比不过这罗氏一门。
罗楠自幼无父无母,喜女扮男装,秉性却是不坏的,只是她的故事尚来不及真正开始,便被仇恨写成了昨天。
耳大人仍自糊涂,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个,大师,那究竟何人才是真凶,大师若是不说,本官也不好定罪不是?”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三个人。
居中的是个老人家,他微笑着,带着身后左右二人向唐森拱手行礼。
唐森并不认识这三人,他合十回礼,细细打量着。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看去像是三世同堂,中间的是个红光满面的老人家,左首是个神情呆滞的中年人,右边则是个瘦小丫头。
“怎怎怎……怎地是你?”耳大人倏地惊呼起来,一旁捕快侍卫齐刷刷拔刀相向。
老人着一身粗麻衣,他捋了捋胡子,似是并不在意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是老朽,耳大人也好久不见。”
中年人环抱着胸,眼神涣散,怀中的剑纹丝不动,反倒是瘦小丫头仔细瞧着耳大人,怯生生问道:“老何,这位大人,过得一定很好罢!”
被称作老何的中年人并不答话,耳大人却被弄得懵了,下意识答道:“本官自然过得好。”
一旁花空误却哈哈大笑起来:“这狗官油水多多,肥头大耳,当然过得好啦!”
瘦小丫头看得一呆:“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花空误道:“小妹妹实诚,姐姐喜欢。”
耳大人虽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但父母官的面子还是要的,只见他脸上青白交替,指着老人厉声喝道:“陈瑞聪,莫欺苏杭无人,你你你……你几次三番大摇大摆来找本官要钱要物要才,本官告诉你,今日要什么都没有,只有本官好命一条!”
老人陈瑞聪扫了一眼罗多多与罗丙,眼光再转到罗兰身上,向着耳大人再拱手:“回大人,今日要的,大人真的有。”
耳大人眉梢高挑,气得七窍生烟,怒道:“这个真没有!众侍卫听令,给本官砍了他!”
但最后一句,在唐森听来怎么都有些底气不足,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
一旁百姓的表现就更有意思了,照常理来说,这等剑拔弩张的氛围,寻常百姓定要惊呼退避,但这些个围观百姓只是朝后退后数迟,便重新组成强势地围观集团,驻足观望。
照这个意思,似乎是见怪不怪了。
这时,老何似是回过神来一般,怀中长剑陡然出鞘,涣散的眼神猛地汇聚为两点寒芒,直指耳大人。
众人只觉呼吸一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厉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不由自主地颤抖,只有少数老兵才晓得,那是死人堆里练就的气势。
耳大人被老何这么一看,登时如同利剑穿心,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涔涔,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陈瑞聪暖声道:“耳大人切莫惊慌,切莫惊慌!此刻案子水落石出,老朽只不过想向大人讨要这罗氏门人,并非是来故生事端的。”
耳大人只觉自己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下体,湿是湿了,总比丢了性命要好,这时听见陈瑞聪这样说,哪里还顾得其他?赶紧顺口道:“拿去拿去拿去……你老中医要的东西通通拿去,快让这人,啊不,这壮士收了剑,收了剑呀!好歹也是朝廷命官……”
陈瑞聪向老何点头,老何收剑,目光重新变得涣散起来。
罗丙皱着眉,方要说些什么,只见陈瑞聪大手一挥,罗丙便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唐森虽然不明白这位名叫陈瑞聪的老人家要罗氏一门中人何用,但对罗多多是心存敬意的。
“敢问老人家,要罗先生尸身何用?罗先生既已西去,当该入土为安。”
陈瑞聪道:“大师慈悲为怀,合当如此,只是这鬼医门人,医术超群,这般死了未免可惜。”
花空误这时终于再次开口:“总觉陈瑞聪三字耳熟,我道是谁,原来是枪城老中医!”
陈瑞聪笑道:“不错,正是老朽。”
“二位师兄前辈请带走罢!”众人循声瞧去,却是罗兰,此刻她脸上泪痕已然干了,她走到唐森面前,持裙跪下,一扣到底:“弟子愿遁入空门,请大师收我为徒。”
众人大哗。
唐森看看五体投地的罗多多,又看看中毒昏迷的罗楠,再看看瘫倒在地的罗丙,轻叹一声:“从今往后,再无罗兰,为尔赋法号八戒,可好?”
罗兰不答话,三跪九叩。
第一卷,盈盈八戒,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