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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在长安的各种酒楼茶馆里开始流传着一种说法,说崔圆在年初与回纥有勾结,欺骗皇帝御驾亲征而被困于西受降城,说得有根有据,张三立刻联想到最后确实是崔圆得利,他拍脑门恍然大悟,转身便将自己的分析告之李四,再添些油醋,仿佛他就是崔圆肚子里的蛔虫。
或许李四有亲戚是什么少卿或郎中,所以政治觉悟颇高,李四便觉得自己肩负着大唐的兴衰,于是他一口气将此事又告诉了王五、李六、赵七,并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这件事是他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消息越传越广,派生出来的说法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说崔圆本来就是胡人后裔,某个风雪初停的早晨,被崔家下人在崔府台阶上拾到;但流传得最广的一种说法却是崔圆欲谋害当今皇帝,自己篡位登基。
不少人都敏感地意识到,在这个消息的背后,或许真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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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匹快马穿过清晨的白雾,越过光秃秃的田野,风驰电掣般向太原城疾驶,张破天脸色严峻,目光中充满了焦虑之色,他刚刚得到消息,家主病势恶化,命他十万火急赶回太原本宗,他星夜急驰,原本十天的路程,被缩短到了六天,众人冲上一道土坡,太原城宏伟的城墙已遥遥在望。
这是张破天半个月来的第二次回太原,第一次,也就是张焕离开太原后不久,他回到本宗参拜了先祖牌位,算是正式回归张家,但他最大遗憾就是张焕没有能成为家主继承人,而且还有脱离张家的迹象,不过张若镐却告诉他,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糟,并要他放手让张焕自己去走,在疑惑与半悟中,张破天再一次回到了太原。
自从上次家族会议后,太原张府便渐渐归于平静,张若镐病势沉重,很大程度上他只作为张家族人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大多数族务琐事他都交给了家主继承人张灿的处理,只有遇到重大事情,他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天早晨,张若镐半躺在病榻听张灿的禀报,他的生命力已经越来越衰弱,几近油近灯枯,到晚上时甚至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只有在早上他才略微有一丝神智。
“家主,吏部的抄报已经到了,荫张煊为虞乡县县令。”
张灿暗暗叹了口气,自己是虞乡子爵,而张煊却是虞乡县令,这明摆着是和自己对着干,吏部是崔圆所控制,可见他并没有因此对张家死心,只要遇到机会他还是会对张家下手,想到这里,张灿心里感觉到压力十分沉重。
从能力上讲,张灿属于老持稳重型,偏重于守成,而开拓性不足,比如张家族会后,对于张家庶子们要求增加月例的要求,他迟迟拿不定主意,这就在张家空前的团结上留下了一道裂痕,庶子们普遍怨恨于他,可嫡子们却又不领情,他们希望能把张家的田庄分给各人,原本庶嫡和解的大好局面,在他的犹豫中白白放过了。
但有一点张灿却不含糊,那就是对大唐天子的效忠上,张焕走后的次日,李系便秘密接见了他,亲自给他倒茶端水,又把自己佩带了十五年的玉佩赏赐给了他,准他见天子不拜,并当场写下一道密旨,封他为虞国公、太原留守、河东节度使,皇上的恩宠使他感动不已,张灿遂将自己正式划为从龙派,不过这件事他却没有告诉张若镐,他早就知道,张若镐和张破天实际已归顺了皇上,否则怎么会每年输送百万石粮食和八十万贯钱给安北的段秀实,自己不过是延续了张家一贯的立场。
张灿等了半天,却没见家主的回答,他略略从帐帘缝里向里面瞥了一眼,只见张若镐紧闭双眼,面如金纸,已经瘦得俨如骷髅一般,他便悄悄要退出去。
“今天张破天要来,立刻带他来见我。”就在张灿要退到门口时,却忽然张若镐低声说了一句话。
张灿一怔,他刚要答应,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少家主,张破天回来了,要见家主。”
张灿狠狠瞪了管家一眼,“张尚书的名字是你可以叫的吗?以后要称他二老爷!”
管家惶惶答应,张灿又看了房内一眼,低声道:“家主要见他,把他领进来吧!”
片刻,张破天急匆匆地进了张若镐的房间,房间里光线昏暗,暮气沉沉,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他轻手轻脚走到了家主的榻前,收起了帐子,张若镐微微睁开眼,干涩的嘴唇露出一丝笑意,他目光转动,又看了后面的张灿一眼,张灿明白过来,他立刻退出了房间。
“我恐怕快不行了。”张若镐苦涩地笑道。
张破天默默注视着这个曾经是十几年的仇人,而现在是他的大哥,他握住张若镐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大哥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张若镐颤抖着手,从贴身处摸出一把钥匙,他指了指床头的一只紫铜箱,张破天会意,接过钥匙打开了箱子,箱子只有一些陈旧的衣服,在箱角有一只圆筒形的皮囊,张破天将皮囊取出来给他示意一下,张若镐微微地点点头,“你扶我坐起来!”
他吃力地坐了起来,微微喘气道:“你应该猜出,张焕不是我们张家子弟。”
“是!我已经猜到一点了。”
这时张若镐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蜡黄的脸上也出现了一抹酡红,他指了指那个皮囊道:“那里面是前太子豫留下的遗旨,命我们张家助他儿子重夺皇位。”
“什么!”张破天大吃一惊,“难道张焕是。。。。。。”
张若镐慢慢地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我想立张焕为家主继承人的真正原因,夺回皇位不是一年两年,恐怕你我都看不到那一天,只有让他掌握了张家的财力和地盘,他才有实力去争夺大位。”
“可是他若失败了,我们张家的风险?”张破天很是忧虑。
张若镐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张家若不行此险棋,最晚十年之后,河东必是崔、裴的盘中之肉。”
张破天默然无语,虽然家主说得有道理,但这其中的风险实在太大,拿整个张家来下注,稍一疏忽,张家就是灭门之祸,他心中实在有些不赞成。
张若镐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连张破天都说服不了,那谁还会赞成,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又再一次劝道:“我从张焕小时便观察他,若他是个浪荡公子,或是平庸碌碌之人,我也不会有此念头,可是他确实是个做大事之人,连你都称他为河东三张之一,难道现在反而不相信他了?”
张破天的眉头拧成一团,他当然知道张焕是大有作为之人,可他至始至终都把张焕定位为重振河东张家的中兴家主,从未想过让张焕去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
他心乱如麻,便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让我再想一想。”
“好吧!”张若镐脸上的异彩慢慢褪去,他无力躺了下来,把皮囊交给张破天道:“我时日不多,它就叫给你了。”
张破天接过,小心把它收好了,又低声对张若镐道:“请大哥放心,我会誓死捍卫张家的利益,决不让崔、裴插手河东。”
张若镐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说什么,张破天慢慢退出房间,他站在门前,眼中充满了忧虑,良久,他取皮囊中已经发黄的遗旨,慢慢将它撕得粉碎,喃喃道:“大哥!对不起了,我们张家绝不能用诛九族的代价来作为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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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曲江池,白昼短暂,暮色已悄悄落下,业已进入仲秋,夜里朔风强劲,曲江池畔游人寥寥,偶然还有一两对迟迟不肯归去的恋人。
在曲江池通向长安的官道上匆匆走来一名老人,他头发已经花白,满面沧桑,后背略略显得有些佝偻,他便是从小照顾张焕生活的哑叔,他刚刚是来曲江池参拜主母回家,张焕为了保护母亲的安全,并没有告诉他母亲在秋水观,只是简单告诉他母亲在曲江池附近出家。
于是,每天来曲江池参拜便成了他生活唯一的精神寄托,这是他十几年来在太原养成的习惯,今天和往常一样,他在向东参拜后便急着赶回长安。
官道上很安静,一阵秋风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在哑叔脚下跟随,他忽然觉得有些冷,便将衣服裹得更紧一点,后背显得更加佝偻。
忽然,从树后窜出一条黑影,一棍砸在他的后脑上,哑叔软软地倒下了,这时又从树上跳下三名黑衣人,四个人迅速将他装进一只麻袋,抬着他便向路旁的树丛里奔去。
他们刚刚跑进树林,却忽然呆住了,只见他们的栓在树林里的马都倒毙在地,另一个接应他们的同伴也仰面朝天,早已死去多时。
一声唿哨响,在他们周围忽然出现了百余名黑衣人,个个手执军刀,目光阴冷地盯着他们,俨如一群在夜色中游荡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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